================= 书名:男主还能不能再上线[穿书] 作者:韩鱼饼饼 文案 【伪年上】【假养成】【可以忽略不计的修真】 【假高冷真护短男主师尊攻】x【假叛逆真缺爱阳光徒弟受】 穆辞穿成男主的炮灰徒弟,本欲一心向男主,却遭男主逐出师门。 穆辞认了,或许他与男主反目是宿命,可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这个炮灰,而是男主啊? - 林归雁死后,被系统告知自己是一本小说的男主角,他的结局本该是一统修仙界,他却为了他那反派炮灰的徒弟扭转了剧情线,落得自己身死的结局。 “你是男主角,所以你不会死。你可以选择重生到以前,杀掉你的徒弟,成为修仙界的霸主。” “不必。” “你疯了吗?现在你修为全废,蛊毒入骨,就算活过来也是废人一个。” “我不要穆辞死,我要他活。” 【文案改,大纲不变】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辞,林归雁 ┃ 配角: ┃ 其它: ☆、替天行道的炮灰 晨光熹微。 阿梅踩着碎步,神色匆匆,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以至于走得太急,与迎面而来的管事撞了个满怀。 阿梅忙欠身道:“李管事,对不住。” 李管事扶起阿梅,神情竟也没比阿梅缓和到哪里去:“梅姑娘来得正好。” 阿梅抬眼,一双美眸里透出不解。 李管事咳了一声,压低了嗓音:“前几日那事......总之,眼下公子心情不好,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去碍公子的眼。快,快去把穆少请过来。” 阿梅机灵,当即明白过来:“公子可是发火了?” “公子什么脾气,我们伺候了这些年难道还不知道,他从不往我们下人身上撒火,只跟自己生气。公子他......几日没合过眼了,亦没吃过东西,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李管事叹了口气:“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穆少来。这林子里头,怕是只有穆少能劝动公子了。” 阿梅神色愈加地不好看了。 “我......我此次来,也是为了穆少的事。” 李管事一惊,连忙追问:“穆少出了什么事?” 阿梅一咬牙:“是阿梅疏忽,没能看住人,穆少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出了林子了。” “胡闹!” 两人正束手无策时,身侧的门忽地朝内打开,一抹雪白的身影从室内迈了出来。 门外的二人脸色一变,慌忙行了礼,道:“林公子。” 林归雁面色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一瞧便是没休息好的样子,唯有一袭白衣倒是穿整洁如新:“都站在我门前作什么?” 阿梅与李管事互相瞅了一眼,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三人皆沉默,片刻之后,林归雁薄唇轻启:“可是穆辞又出门了?” 阿梅面色铁青,吐出一句:“公子英明。” —— “你这狗东西,你欠我师妹的命可是还了?竟还有心情坐在这里饮酒吃饭,怎么,吃得是你的断头饭么吗?” 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震得穆辞几乎拿不稳手中的酒,差点洒到地上去。 穆辞连忙给碗扶稳了,轻拍自己的胸口,暗道:“好险好险。这一坛清酒若是真浪费了,我可是要心痛死了。” 眼下这个时辰,店家刚刚才开了门做生意,来吃饭的客人也不多,也不知是哪家女子大清早的就这么大火气,骂街骂到酒楼里来了。 穆辞转头一看,一名红衣女子怒发冲冠,大步走到一张桌前,拽起一人的衣领,竟是要出手伤人的模样。 被抓着领子的是一面容油腻的男子,他刚被这女子吓了一跳,心中正不爽得很,如今又被大庭广众地揪了衣领,于是十分恼怒:“这是谁家的泼妇?我们认识吗!?” 楼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老板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一阵叮当作响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穆辞抬眼,一浓妆艳抹的水蛇腰女子款款走下,脸上堆着笑容:“哎哟,二位客官,怎么了这是,仔细把我这店给砸喽,小女子可是还要做生意的呐。” 红衣女子置若罔闻,对着那男子的脸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穆辞着实被这一掌所震惊了,他估摸这红衣女是有两把刷子的,别瞧她身形瘦弱,手劲儿却是十足,这一巴掌直接将那男子的半边脸抽得肿出一块来。光是听这声音,穆辞都觉得脸疼。 “你这疯婆娘!” 男子怒吼道,反手也要打,红衣女早有防备,伸手一挡,竟轻易地钳住男子的小臂。只见她手上青筋暴起,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力道,穆辞先是听见闷脆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那男子的痛叫。 穆辞惊了,这女子属实厉害,竟轻松地卸了那五大三粗的男子一条胳膊下来。 老板娘娇嗔:“这位客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故动粗伤人呢?” “我呸!”红衣女骂道:“我伤人?他也配叫个人?我打得难道不是一只狗?” “去你妈的!”男子啐了红衣女一口:“你让在座的大伙都看看,我与你这泼妇,谁才更像一条疯狗?” 红衣女冷笑:“说得好,我可不就是一条不咬死你这王八犊子不罢休的疯狗?我承认我是疯狗,你可承认你是那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东西?” 老板娘面露不喜之色:“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周围的食客满脸的幸灾乐祸,活像是看猴戏的表情。 红衣女凤目一瞥,落在老板娘的脸上:“都不是,我来打狗。” 老板娘也不客气,道:“粗鄙!我这店里可不是容你撒泼的地方,若姑娘不是来打尖住店的,还请赶紧回去,你不要脸面,我可是还要做生意的。” 穆辞眼睛一转,觉着此事有些蹊跷。那红衣女进门便骂街打人是不假,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像是个没事找事的,她进门便说那男子欠了她师妹的命,看她这样子,大概是来给她师妹讨公道的。 而这老板娘的态度十分有趣,她一定也听见红衣女进门时说得话,若红衣女说得确有其事,这店里可是来了个杀人犯啊,这老板娘不说赶紧把事情弄清楚,反而是要将红衣女赶出去,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女松了男子的领子,转而扯住了老板娘的衣服,面露凶色:“你在说你妈呢?” 穆辞差点被一口酒呛死。 红衣女咄咄逼人:“我知如今这世道人人皆求自保,无力也无心去管旁人家的事情,我也不指望谁能来帮我,所以这件事由我自己来处置。不过你,老板娘,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姑奶奶面前指手画脚?” 老板娘被吓得花容失色:“你,你这泼妇,放开,放开!我,我可有说错什么!你来我店里又打又骂,可不是耽误我做生意!” 红衣女道:“我来你店里又打又骂便是耽误你做生意,你放任那畜生在你店里杀人放火便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此话一出,食客们这才变了脸色。 老板娘梗着脖子:“什么杀人放火,我不知道,我只知来者是客,他,他是我店的常客,又未杀我店里的人,又没在我店里杀人,人家要买酒吃饭,难道我不卖吗?” 红衣女蹙起眉头来:“这人的劣迹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我师门亦在大街小巷贴了告示警醒大家多加防范此人,莫要告诉我你不知此事。” “我整日忙的脚打后脑勺,又不是你们这些修仙的无所事事,哪里有功夫去街头看什么告示!” “你跟我扯什么犊子?”红衣女手上力道更重,把老板娘拉到自己眼前:“酒楼里乃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整日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人,消息不知有多灵通,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不等老板娘回话,红衣女放手一推,老板娘站不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红衣女转而踩住男子的头,不断地加力:“如何,你不是在我师妹面前神气的不行吗?继续神气啊,怎么像条丧家之犬似的在这里躺着不起了?你倒是爬起来呢?” 男子没爬起来,倒是那老板娘爬起来了,她气得连团扇都拿不住:“你,你,你这泼妇!给我出去!出去!” “我凭甚出去?老板娘,从我进店以来你可就护着这玩意,”红衣女踢了那男子一脚:“莫不是,这店本就是个谋财害命的黑店?你与他不会是同伙吧?” 红衣女这声音愈来愈大,不光是屋里的食客,连门外的人都一并吸引了来,一个个围在门口往里头瞧。 老板娘当即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竟是被这胡搅蛮缠的女人扣了这么大一顶的帽子下来,这名声若是真传出去,她往后这生意可如何做? 她大怒道:“你血口喷人!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规规矩矩一个店,何时做过那种勾当!你说话难道不讲证据的?我,我要去报官,你这番污我清白,我定不会轻易罢休!”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那疑为杀人犯的男子由于被卸了手臂,疼得在地上直打滚,老板娘被红衣女推搡了一番也衣衫凌乱,披头散发,那红衣女虽说衣冠整齐形容正常,不过...... 言辞确实粗鲁了些。 那红衣女还要继续教训男子,却被老板娘喊了几个打手给拦住了。 红衣女想发作,却不知碍于什么原因无法出手,面色也变得铁青。 老板娘在这片儿混了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先是坐在地上大哭,斥责红衣女如何如何地冤枉她,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打拼到现在多么不容易,没想到今日全被一个泼妇给毁了,待她哭完,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来:“报官!马上去报官!这泼妇无凭无据就说我这店是黑店,我万万不能受这脏水,来人!给我去请官老爷,把这泼妇抓起来!不过是修了几日仙罢了,就欺负到我们寻常百姓的头上来,若是再多修几日,这天下难道还要改了你的姓不成!” 那男子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见这架势,转身就要走。 红衣女被几个人团团围住,她怒喝:“王八犊子你给我站住!” 男子拿了行李,竟还做出一副颇有涵养的模样:“对不住了老板娘,我不认识这疯婆娘,我这就走,省得她又给你添麻烦。” 老板娘对这男子也没有好脸色:“快走快走,一个两个都是丧门星。” 红衣女终于忍耐不住,手中长剑出鞘,登时凝聚了一团剑气。 穆辞脸色一变。 修仙之人都知道,剑可收,气难回,若真让这红衣女释出剑气来,就凭这几个普通人是一定挡不住的,非但挡不住,恐怕连命也要交代在这。 “姑奶奶想收拾谁,我看有谁能拦住?” 话音刚落,红衣女剑锋一顿,竟是被挡住了。 众人的目光凝聚在一身着白衣的少年人身上,这少年手中握着一柄长形武器,武器上还绑着一块冰种翡翠的坠子,却没人认得出这武器究竟是什么。 他用这柄武器挡住了红衣女的攻势。 红衣女沉声道:“要看热闹就看你的热闹,休要多管闲事出来拦我,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出手阻止红衣女的正是穆辞,他方才端着酒坛瞧了半天,终于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 穆辞轻笑两声,拂开红衣女的剑锋,问道:“姑娘可师出青莲剑宗?” 红衣女皱起眉头:“青莲剑宗唐婉宜。” “青莲剑宗规定,不许对普通百姓出手,姑娘此举可是坏了规矩了。” 那老板娘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大家伙儿快来瞧一瞧听一听,修仙的要杀人了,这泼妇要违背她们祖师爷的教训来杀我店里的人了!” 唐婉宜的声音沉冷如冰:“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最好快些放手。” 穆辞轻蔑地瞟了正张牙舞爪的老板娘一眼。 “姑娘误会了。” 穆辞将手中的武器一转,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只见他闭了一只眼睛,手上扳动一处机括,这武器竟喷出一枚蕴着浑厚灵力的灵石来。 那男子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众人看去,男子的膝窝处已经染红了一大片,原来是被灵石生生打穿了膝盖。 霎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这少年手中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穆辞无视了旁人的目光,笑着收起枪:“我的意思是,我们鹿鸣林没有这样的规矩。” ☆、骑鹿而来的男主 在场众人无一不面露震惊之色,哪怕是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婉宜也不落俗,她一双凤目透出不解与惊讶,但穆辞总归是帮着她的,她也不好再向穆辞出手。 老板娘的脸已是血色全无,她站也站不稳,只能扶着身边的人,颤声问道:“你,你又是什么人?” 穆辞眼睛一转:“在下不才,鹿鸣林庄主林归雁是也。” 众人的面色又是一惊,林,林归雁?他说他是林归雁? 方才唐婉宜迟迟没有出手,确实是碍于师门规矩,青莲剑宗乃是各世家门派中最为正道的剑修,不得出手伤人乃是门派死规,如若触犯,轻者逐出师门,重者偿命赔罪。穆辞不知那老板娘命人出手相拦是何用意,可那杀人犯眼看着就要溜之大吉,几个强壮大汉围着唐婉宜毫无退让之意,看架势甚至还要与唐婉宜动手。 也难怪唐婉宜面色不佳,她若不出手,害她师妹一条性命的男子可就逃之夭夭,一旦踏出这酒楼,茫茫人海中如何能再找到他的身影。她若是出手,普通人的气力怎与她这等修仙人相比,倘若她真伤了人,回师门后势必成为严惩的对象。 老板娘显然是没想到穆辞会插手,更没想到穆辞自称是鹿鸣林的主人林归雁,她拧起一双柳叶眉,将穆辞上下打量:“林归雁?” 穆辞轻蔑地笑了两声:“就是我,你待如何?” 老板娘呸了一声:“老娘定然不会善了此事!这泼妇污蔑我的店是黑店!你在我的店里行凶杀人,害得我做不成生意!” 穆辞道:“荒唐。” 老板娘不甘示弱:“荒不荒唐,又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我又不像你们某些人,明知事情原委还要装傻充愣,不说自己胆小怕事是非不分竟还反咬一口。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血口喷人的是她还是你?” 老板娘正欲答话,却被旁边围着的食客表情僵硬地劝阻:“老板娘,你就别再说话了,他......他可是林归雁啊。” 老板娘颇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我管他是林归雁狗归雁,在我店里撒泼就是不......” 行字还未出口,穆辞抬手又是一枪,正对老板娘脚边,被击中的泥地当即发出嘭地一声,四分五裂。 “说话放尊重些。”穆辞冷道。 老板娘没想到穆辞敢公然对她出招,这一枪将她打得又气又急,都怪那个叫唐婉宜的疯婆娘,眼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是赶过来看热闹的,这样下去她的生意还如何做。 江湖上盛传林归雁修为极高却生性凉薄,视人命同草芥,只要是他想杀的人,不管修仙与否,都活不过五更天,先前大家伙都还道是三人成虎,如今亲眼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老板娘再气,也不敢真的去招惹,只得在心里暗骂那被打断一条腿的男子果然不是个东西,瞧瞧给她这店里都招来了些什么牛鬼蛇神。 穆辞也不再兜圈子,他笔直地往地上趴着惨叫的男人走去,抬脚踩上了他的背,用枪口抵住他的后心。 砰砰几声,男子当场就没了呼吸。 众人惊慌失措,许是从未见过这等直白的杀人场面,纷纷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穆辞抽抽嘴角,这男的谋害唐婉宜师妹的时候怎没人这般大呼小叫。 那男子谋财害命无人敢管,师姐替师妹出头时看戏的看戏阻拦的阻拦,就算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也不必如此双标吧。 老板娘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连说几句岂有此理,穆辞听闻此话,不由得嗤笑一声:“说得好,可不就是岂有此理?” 他一抬手,扔了一本册子在地上,册子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在老板娘的脚边停下。 册子的封皮上清晰地写着四个大字:修仙小报。 穆辞冷然道:“这是我在你们店台前找到的,你还要说你不知那男子是谋财害命的凶手么?” 老板娘嘴硬:“在我店里我就一定要看过么!” “既然你没看过,你又是如何认得林归雁的。” 修仙小报是书店里卖的最快的一本册子,半个月出一本,册中所记载的皆是关于修仙界各世家的闲杂琐事,读者以凡人居多,或者说除了爱看热闹的普通人,各门各宗的子弟也不屑于看修仙小报上的东西。原因很简单,修仙界的事谁家的都瞒不住,没必要在这种杂书上看,况且修仙小报为了吸人眼球,每每都将一件极普通的小事渲染得神乎其神,断章取义花式揣摩,穆辞随手翻过一次,就看穿了这种小道杂志的本质,放现代来说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营销号,以靠带节奏讨生活的那种。 就比如林归雁其人,穆辞在林归雁身边生活了近十年,也没见林归雁出过几次林子,林归雁纵然行事不循所谓道义,可也并非张扬高调的性子,而据修仙小报所写,林归雁已然在大众心里树起了一个孤僻乖戾的形象。当时穆辞一边叼着泡椒鸡爪一边鉴赏那篇写林归雁的文章,给他看的是目瞪口呆,鸡爪差点掉到地上去。如若挡住名字,他肯定以为这文章写的是混乱邪恶版的东邪黄药师。 然而就是这样的册子,却在平民百姓中颇受欢迎,修仙界的事在他们眼里从来都是绝好的谈资,谁家与谁家结了怨,谁家又与谁家联了姻,各路恩怨是非经过修仙小报那么一渲染,没事儿都给传的像真事儿似的,给读者们看得津津有味,并信以为真。 对此,穆辞的态度是,利用信息不对称赚钱,我呸。 不过,修仙小报偶尔也会发挥点正面作用,比如他们刊登了青莲剑宗的小师妹被奸人所害一事,为了防止受害者增加,还细心地画上了那男子的小像。 这老板娘对林归雁闻名色变,分明是修仙小报的忠实读者,却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那男子是凶手,做出一副你为何在我店里滋事的模样。 写林归雁的文章被当做真理高高供起,正经提醒大家提防杀人凶手的文章反而没人去看了? 穆辞冷笑:“说你是黑店,委屈你了吗?” “我谋了谁的财,又害了谁的命!你们一个两个张口就说我这是黑店,修仙的就可以随意断人活路吗!” “你不修仙就可以阻人为自己师妹讨命了?”穆辞步步紧逼:“还要我继续说吗?青莲剑宗早就张贴了告示,修仙小报上也刊登了此事,酒楼人多口杂,消息灵通,你怎会不认识这男子?明明是你认出了人却不敢招惹,生怕引火上身,所以在他面前只当无事发生过。如今世道不好,他又是有点功夫的,你求自保倒也无可厚非,可唐姑娘来寻仇你又为何出手相护?” “我何时出手相护?你哪只眼睛见我出手相护?” “非要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再给人恭请到马上送走才不叫出手相护?退一万步讲,唐姑娘来清理这个人,也算是为你们店除害,你反倒要将唐姑娘请出去,处处护那凶手一条命,你是他相好?还是他小妈?说你这是黑店,你还不乐意了?” 骂得够了,穆辞懒得再看这店一眼,转身便要出去。 这老板娘气得大哭:“我不想招惹是非有什么错!你也说了我得罪不起!那我该如何做!你们修仙的一个两个都不食人间烟火,在我一个小女子的店里闹这么一通,可想过给我活路呀!” 这是什么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言论,给穆辞的太阳穴都听得一跳一跳,他好气又好笑地回头道:“你帮那男子,是觉得不帮他他会报复你,那你处处阻挠唐姑娘寻仇,怎就觉得唐姑娘一定不会与你计较?自私自利也要有个限度,虽说青莲剑宗是出了名的名门正派,从未发生过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之事,可名门正派就合该被你蹬鼻子上脸了?” 末了,他还不忘补上一句:“还有,我林归雁从不给人活路。走了。” 至此,穆辞才算出心里那口气。 他时常会偷溜出林子来这家饮酒,青莲剑宗小师妹遇害这件事也有所耳闻,据他所知,这老板娘虽说是个典型的奸商,还真没做过谋财害命的事。她不敢招惹那男子倒也算了,那唐婉宜脾气是爆了些,可她确确实实做得是为民除害之事,反而被老板娘几次三番地阻拦。她可知自己若是真的放跑了那男子,往后又会有多少人遇害?分明是一个冷血胆小又自私的人,偏偏在唐婉宜面前能耐起来,又哭又闹又要报官,令人倒胃口得很。 从前穆辞觉得这家的酒味道不错,可见识了这一出,入了口的酒也变得不是滋味了。 未行几步,穆辞听闻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原来是唐婉宜从店里追了出来,她用清亮的声音喊道:“林......林公子请留步。” 穆辞厚着脸皮留了步。 这是穆辞一贯的把戏,在外随心所欲地出风头,然后大言不惭地“自报家门”:“在下鹿鸣林林归雁,有何贵干?” 唐婉宜双手持剑,郑重地向穆辞行了一礼:“多谢林公子出手相助,我青莲剑宗欠鹿鸣林一个人情。” 穆辞急忙把人扶起:“哎平身平身,这说得是哪里话,你师妹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那种恶人就该人人得而诛之。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看不惯一群胆小怕事的鼠辈颠倒黑白罢了。” 仇家死了,唐婉宜的言语也庄重成熟了起来,不再如方才那般蛮横:“公子说得对,如今......世风日下,哪里有人愿意出手管旁人家闲事,今日若不是公子出手,我必然是要伤人的。总之,这个恩情,唐婉宜记下了,日后定将报答。” “免了免了,青莲剑宗在修仙界已经是一股清流了,姑娘只要将这青莲剑宗发扬下去就算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了。” 此话所言非虚,穆辞是记得的,这青莲剑宗一身正骨,从未出过一个苟且之徒,纵使在修仙界最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里,青莲剑宗也没有昧着良心做事,是真正清清白白的正道门派,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以与之比拟的。 穆辞愿意不留余力地出手相助,也并非没有对青莲剑宗心存好感的原因。 唐婉宜低头笑了笑,她本就面容姣好,只是性格过于火辣,往往叫人注意不到她的样貌上去。她咬了咬唇,低声道:“传言说,林公子......性子不好相与,如今得见才知真相,果然眼见为实,从前是我肤浅了。” 提起林归雁,穆辞来了兴趣,他问道:“传言?传谁的言?唐姑娘也是修仙小报的忠实读者?” 唐婉宜面泛红光:“谈不上忠实,只是看过,林公子深居简出,鲜少有人与林公子接触过,难免人云亦云......不过今后不会了,至少青莲剑宗不会。” 穆辞干笑两声:“哈哈哈,不必,劳烦唐姑娘回去了和你们掌门说一声,就说林归雁上天入地无恶不作,实属大大的恶人,该打!” 唐婉宜:“......” 唐婉宜:“林公子真幽默。” 至此,二人无话,穆辞见时候不早,该回去了,便向唐婉宜道别,准备回林子里去。唐婉宜见穆辞要走,神色犹豫了片刻,终于脱口问道:“林公子,您的这把武器,我先前从未见过,着实新奇,可否告知它的姓名?” 怪不得这丫头刚才一直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是被他手里这把东西勾起了好奇心。 也是,穆辞所擅用的武器,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一样是不新奇的。 穆辞可不懂什么叫藏才隐智,他大大方方地将抗在肩上的长条状物体拿下来,送到唐婉宜面前,方便她瞧个清楚。 “这是我的武器之一,它名字叫做......” “AK47。” 穆辞与唐婉宜皆一惊,一齐向某处看去。 一男子侧坐在一头硕大的白鹿身上缓缓走来,表情淡然,语调低沉平静:“你管它叫AK47,不是么。” 穆辞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这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骑鹿男子不是林归雁本尊又是谁? 林归雁居然屈尊降贵出了鹿鸣林来寻他了! ☆、被男主抓包的炮灰 唐婉宜心中警铃大作,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三步,她将长剑横着竖起,警告道:“你是何人?” 那头白鹿微微颔首,凝视面前这位紧张戒备的女子。 于是唐婉宜更加紧张了。 这男人好生冷淡,神情冷淡,气场冷淡,连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在冰窖里镇过,唐婉宜是修仙的,轻易便可感受到周身的灵力强度与流动,这男人身负两把长剑别在腰间,又可以驯服这只少说也有几千年修为的灵兽白鹿作为坐骑,分明也是仙门中人,为何她却感知不到一丝灵力的气息? 据她所学的知识推测,同为修仙者却感知不到对方灵力的原因有二。 一,此人修为极高,已经远远超出她的修为可以感知到的范围,其原理与人类听不到蝙蝠叫差不多。 二,此人功夫极深,甚至可以把自身的灵力压制与凡人无异的状态,这一招在实战中极为好用,可也最是难练,其间的辛苦不亚于缩骨功,区别在于缩骨功疼的是骨头,而压制自身的灵力疼的则是五脏六腑以及各大条经脉所经之处。 无论这男人是哪一条,都相当可怕。 若是穆辞知道唐婉宜心中所想,一定会面带痛惜地拍拍她的肩膀:“他两条全中了。” 林归雁缓缓将目光从穆辞的脸上移开,注视着唐婉宜,开口:“我是上天入地无恶不作的大恶人。” 唐婉宜:“......”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穆辞面露尴尬之色,又干笑两声:“哈哈,你,你听到了。” 林归雁淡淡嗯了一句:“你说出了口,自然是会被人听到的。” 唐婉宜看出这二人关系匪浅,暗暗松了口气,放下了剑来:“原来是林公子故人,方才是在下鲁莽。” 林归雁也不反驳,只等着穆辞自己把这话茬接过去。 穆辞借着林归雁的名头为非作歹这么些年,这还是头一回被本尊在现场抓包,只好生硬地挤出一句:“我......我不是林公子,骑鹿的那位才是林归雁林公子。” 唐婉宜盯着这言行怪异的二人,哑口无言。 “他才是林归雁,我只是林归雁的......” 穆辞只是想正经地与唐婉宜自我介绍一次,没想到却卡在了身份上,他后知后觉,严格说起来,他到底是林归雁的什么人? 穆辞忍不住瞄了林归雁一眼,张了张嘴,吐出一句:“徒弟……吧。” 这回换作林归雁瞟向穆辞了,他把穆辞从头打量到脚,连那把叫做AK47的武器也没放过,以及AK47上挂着的精致翡翠坠,他反问:“徒弟……吧?” 穆辞心里头呸了一声,难道要我说我是未来会死在你剑下的一个弱鸡炮灰不成? 心里头是这么想,嘴上万万不能这么说,穆辞一拍大腿:“是我师尊!林归雁就是我唯一且正统的师尊!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林归雁也算是我直系亲属了!他待我如同亲生子,我平日里仗势欺人烧杀掳掠胡作非为全是他教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把我栽培成如此人才的好师尊!” 唐婉宜彻底无语了,林归雁听了穆辞胡言乱语的这一番,神情看上去也颇为无奈,却没气急败坏地要穆辞住口,似乎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了。他微微地向唐婉宜点了个头,示意人他带回去了,唐婉宜一个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于是欠身行礼,眼看着穆辞被林归雁提着领子放在了白鹿的背上。 ……臂力惊人。 唐婉宜道:“林公子再会。林……林小公子,再会。” 穆辞被抓到鹿上还不老实:“不不不,我不跟他姓,我姓穆。” 唐婉宜改口:“穆公子,再会。” “好的好的,再会再会。” 看着这两个人一只鹿渐渐行远,唐婉宜心想,鹿鸣林净出怪人,此话当真不假。 就在刚才,她还在心中暗道:修仙小报上将林归雁写成那副样子,可见确实是胡编乱造了。可后来发生的事,她又觉得小报写的也未必不对。 修为深不可测,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看着就不好惹,确实像是做得出一言不合取人性命的人。 还有,到最后她也没搞明白,穆辞手里那把玩意究竟是什么。AK47?这几个字怎么写? —— 林归雁饲养的这只白鹿并非一般地高大,穆辞坐了十来年,也没能习惯这个高度,不过问题不大,他理所当然地往林归雁肩膀上一靠,把林归雁的身体当作支撑他平衡的点,絮絮叨叨地讲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来。 穆辞独自说着,林归雁不予置评。穆辞觉得无趣,他这般自言自语未免也太一头热,他索性把话题一转,故意问道:“不说我了,说说你。怎么,特意出林子来找我啊?” 白鹿的步伐平稳,驮着二人向林子深处走去。 许久后,林归雁才道出一句:“嗯。” 穆辞“啧”了一声:“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居然劳烦林公子亲自出马……” 林归雁看了他一眼。 穆辞眨眨眼睛:“不是出马,出鹿,出鹿总可以吧!” 其实穆辞明知林归雁看他不是为了这个,可他就是忍不住胡言乱语一番去撩拨林归雁,大概是这十来年在鹿鸣林里养成的恶习,之一。 至于之二之三之五六七八十,那可就多了,光数是数不完。 而林归雁的道心在穆辞日复一日的锤炼下已经坚若磐石,任凭穆辞胡说八道,他也能心平气和,并且把企图跑题的穆辞拽回他想说的话题上。 林归雁薄唇轻启,话音清冷:“饮了多少酒?” 穆辞终于舍得挺起腰板,端端正正地坐起,并竖起三根手指来,作发誓状:“一坛,就一坛!” “这家店的清酒果然酿得不错,只是一坛就能将你喝得满身都是清酒味道。” “那是啊,要不然我也不能......” “回家后随我去沐浴更衣。”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穆辞狗腿地答道,心里沾沾自喜,还以为偷溜出去玩的事就这么过了:“不过我年纪不小了,沐浴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反正不用你帮我。” 林归雁面不改色:“是啊,你年纪不小了。” “我......” “年纪不小了,却依旧做些令人不省心的事,难道成熟只体现在沐浴不要人陪这件事么?” 穆辞无言。 白鹿伏着二人,踏过光影斑驳的林间小路,行至一处庭院门口驻足。 这间庭院不大,却难得地精致。 几处翠竹,一树粉白的花,假山真水,红木拱桥,取曲水流觞之意,正是林家的宅邸。 林归雁轻盈地翻身下鹿,转而向穆辞伸出手臂,半抱半拉地穆辞扶了下来。 二人刚要进门,穆辞突然停了脚步,神色并不自然,低声服软道:“好嘛,你别生气了行不行,我不该出去打你的名义惹是生非的,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了。” 林归雁抬眼,正视穆辞的眼睛。 穆辞这具身体今年刚满十八,身高已经拔起,再不是从前那个只能勉强摸到林归雁腰身的豆芽菜。穆辞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得足够高,足够强壮,可他今日才发现,他纵然已是七尺男儿,若是站在林归雁面前,气势依旧短了一截。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穆辞高七尺,林归雁高八尺。 穆辞暗中安慰自己,二十三蹿一蹿,你才十八,你还能长,并选择性忽略了他自十七岁以后就没再长高的事实。 除身高外,他们二人在身形上亦存在差异,林归雁是正经的剑修,打出生起就寒暑不误地练功。穆辞与林归雁坦诚相见了不知多少次,回回都要偷摸赞叹一番林归雁这身精壮紧实却不粗鲁的肌肉,什么叫穿衣显瘦,脱了有肉,林归雁就是。 再说穆辞,他两腿一蹬穿来了这个世界,原主那点可怜的记忆是一点也没继承到,也就是说他在修仙这一块是白纸一张,干啥啥不会。加之他年幼时身体极差,动辄生病受伤,林归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给他调理过来,等身子骨终于壮实些了,穆辞也过了练功的年纪了。同龄人已经在试灵大会上崭露头角,而穆辞依旧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白斩鸡,林归雁轻易别在腰上的剑他连拿都拿不动。在林归雁的认知里,弱不禁风四个字就是为他这个事实徒弟所设,虽有夸张嫌疑,倒也不离十。 穆辞这边打了败仗似的垂头丧气,林归雁终于开了尊口:“我生气,是气你擅自闯离鹿鸣林。近日林家惹上许多是非,我不愿你出去是怕你受了波及。你若受了伤,要我如何。” 穆辞一听,偷瞟林归雁一眼:“你是担心我?” “这林子里头唯有你让我操心,就连未断奶的鹿崽也比你省心得多。” “好嘛,都是我错,不能帮林公子排忧解难,反而还为你惹是生非,以后我不这样就是了。” 林归雁轻轻摇头:“我又何时说你惹是生非。” 穆辞喉间一哽。 只听林归雁继续道:“那男子杀人便该偿命,你对唐姑娘出手相助乃是侠义之举,怎能说惹是生非。” “只是,下次不要再独身一人偷偷出林了。你不见了,阿梅很挂念你。” ☆、心灵手巧的男主 穆辞笑嘻嘻地应下,再三保证自己一定服从组织安排,还没等消停几天,这鹿鸣林他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林归雁的神色比以往冷了许多,在屋中来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以至于喂鹿时都走了神,险些被幼鹿咬伤了手。 穆辞哭笑不得,明明被派去吃苦头的人是他,他还要反过去安慰林归雁。 再说,此次出林,虽不是自愿,但也绝非什么大事。无外乎是要丢人现眼,给人看几句笑话罢了。不至于让林归雁烦心至此。 穆辞猜想,凭借他对原文的记忆,以及与林归雁生活这些年的经验,林归雁虽不如修仙小报上所言天生反骨,但性子里确实有几分独,平生最恶外人用教养礼数一类的东西来压他。他喜静不喜闹,故极少出林,不如其他世家一般斩妖除魔,救济苍生等。穆辞作为他未正式拜师却有师徒之实的弟子,他亦从不强迫穆辞插手世间俗务,甚至是不希望穆辞去参与。他倒是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给贯彻了个彻底。 前两日,林家接到信,说试灵大会正在筹备中了,今年请林家务必派出人来。林家这十来年从不在试灵大会上露面,有失大家风范,不符江湖规矩。如今穆辞已满十八,若再不能在试灵大会上崭露头角,将来继承师门之位怕是不会服众。 这信给林归雁看得面色极差,多亏穆辞手快,抢了过来,否则林归雁一定捏个诀给它烧了。 据穆辞的了解,原文中确实是这样设定的,试灵大会类似于各世家后辈的出道舞台,排名如何直接影响到该家未来的威望。成绩好的被给予厚望,未来继承了家主之位也名正言顺,成绩不好或是未曾露过脸的籍籍无名之辈,多半是被人瞧不起的。 起初,穆辞也惊异于这个世界的人对别人家闲事的操心程度,人家由谁继位,与你何干?后来,他意识到,他们并非是操心别人家过得不好,只是都想借着试灵大会的探别人的底。如今几方势力明争暗斗,人人都是笑面虎,今日你我是盟友,明日就以敌对的身份兵戎相见。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都希望摸清各家实力的,万一以后交上手了,也不至于一筹莫展。 想通此节,穆辞也就理解为何他们一定要林归雁把自己派出去了。 无非是忌惮二字。 林家避世并非从林归雁接管开始,据书中所写,林家老祖宗出身东海无名群岛,初来中原时险些丧命,后为一头白鹿所救。白鹿乃瑞兽,性温和,常年被修仙世家所猎杀,用以炼丹入药。林家祖宗为报一命之恩,在中原闯出名堂后并未开宗立派,而是携妻子于深山老林中隐居,他们护住最后一脉白鹿,带回林中饲养。白鹿一族最终得以存活,而林家人也世代生存在林中守护白鹿,因此得名鹿鸣林。 这对于其他家族来说,绝非好事。 林家人强大而神秘,世代家主的性格皆有些古怪,早几百年有一个叫林满的,不顾众世家反对娶当时“赫赫有名”的女魔头为妻,给那女人下了八十八箱聘礼,震惊整个修仙界。某世家与那女魔头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当即警告林满,你若敢娶,便是与我家为敌,林满冷笑回应:抱歉,你哪位。 最后两家也没打得起来,原因:实力相差过于悬殊。 废话,林家是男主的本家,能不强吗 这件事始终哽在其余世家的喉间,难以下咽。林家想娶魔头便娶了,若是林家想做魔头呢 这便是网络小说《无心诀》的开始。 在此书中,男主角林归雁原本平静的生活被一群不作死就不会死的乌合之众彻底打乱,男主角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提剑出林,一统江湖。 这本小说是穆辞生前看过最爽的一篇爽文,人设爽,剧情爽,男主角一路实力碾压,啪啪打脸,一点委屈也没受着。 这种苏爽程度使穆辞忍不住怀疑这根本就是一本杰克苏小说。 男主天生的高富帅,所有男角色都嫉妒他,所有女角色都想嫁他,最装逼的一点是,这男主从开篇独美到结尾,直到全文大结局,男主也没和谁喜结良缘。 好一个女人只会影响我出剑速度,穆辞拜服。 后来穆辞遭遇车祸身亡,穿成书中的一个反派炮灰——林归雁唯一的徒弟。 根据小说原文记载,在剧情进行到中期时,原主会由于背叛被林归雁一剑穿心。 穆辞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胸腔里跳动着的这颗小心脏,他偷偷瞄向林归雁,真的会有一天,林归雁会“表情淡漠”、“并不意外”、“早就猜想到”地用他腰上别着的双剑给他捅个透心凉? 这个画面很难想象啊! 穆辞哀叹,原书的剧情到底可不可以改写?别人穿书还能附赠一个系统外挂给人指条明路什么的,怎么到他这儿就什么都没有了? 《无心诀》开篇时,林归雁的年纪比现在还要大一些,在这之前的事,原书并未提及。穆辞这个角色也只写了寥寥几笔,只知有这么个徒弟,后来着急上位勾结外人谋害男主。但原主究竟是如何在林归雁身边被养大的,穆辞也不知道,他这十年过得何等艰辛,既无系统相助又无原作可以参考,简直是提心吊胆。 眼下,穆辞已然放弃治疗,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以后的事谁叫的准呢。 十载春秋相处下来,穆辞实在不知原主背叛林归雁的原因。 抛去其他因素不谈,他是真挺喜欢林归雁这个男主的。 并非读者对角色的喜欢,并非徒弟对师父的喜欢,而是...... 不提也罢。 前几日,林家的商船被劫,货物损失事小,奈何人命关天。林归雁忙于处理此事,抽不开身。他不欲放过那群海盗,却担心自己那不成器的徒弟被有心之人盯上,所以不许他出林。 奈何试灵大会这一封信,就把他的计划给打乱了。 什么大家风范,什么江湖规矩。 林归雁怎会不清楚那些人的小九九,正是如此,他才不愿与他们多作接触。 穆辞收拾着自己的行装,他本不想带很多,试灵大会只举办两天,快去快回就好。反倒是林归雁给他准备了不少,换洗衣物数件,丝帕三条,碎金一袋,止血用的金银草,保命用的返魂丹,调节周身温度的玄凝珠,竟然还有几块点心和一罐鹿奶,统统被林归雁放入一枚银白色的戒指里,给穆辞戴在无名指上。 穆辞面色微红,怎么感觉他在占林归雁便宜啊。 除了寻常的日用品外,这些实用的小道具全部出自林归雁之手,包括这枚储物用的戒指。算上这枚,穆辞一共有两个,另一个是用来装穆辞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器的。 林归雁修为高,心思也灵巧,穆辞的所修之道与他人不同,他的武器繁多,携带不便,于是便专门为穆辞做了这戒指出来。只需穆辞心中默念武器的名字,再对戒指微微施加灵力,触动机关,穆辞想要的武器便可从空间中甩出来。 林归雁提醒穆辞:“都带全了吗?” 穆辞点头,“全了。” “AK47带了?” “带了。” “98K呢?” “......带了。” “FN Minimi,IED,C-4,这些都带了?” 穆辞嗷地一声捂着脸瘫在床上,笑得满床打滚。 林归雁早就习惯了穆辞这副不正经的模样。穆辞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重新从床上爬起来,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些,太好笑了。” “有何好笑,这些是你给他们起的名字。” “我知道我知道。” 正因为是这样才更好笑! 林归雁与电视剧里的演的古装美男不同,穆辞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大概林归雁的样貌过于古典美了,性格又这么认真严肃,这样的人却像报菜名似的说着现代武器的名字,哎哟,这反差...... 穆辞好不容易把笑意压回去,并由衷地赞叹一句林归雁记性真好!亏他记得住! 穆辞伸出左手来,给林归雁展示自己中指上的那枚圆环:“你帮我做的那些,都在这里,我全带着了。反正有这个戒指,都带着也不沉。” 林归雁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片刻后,他嘱咐穆辞:“你第一次出远门,我抽不出身来陪同,万事当心。试灵大会的成绩不必挂怀,我不介意。” 穆辞心道,好巧,我也不介意。 并非穆辞毫无上进之心,只是原主这身子骨他实在不敢恭维,他刚穿来那几年,十天有八天都在床榻上躺尸,纵使天生灵力充沛,可到底是耽误了基本功的练习。加之穆辞并没有继承到原主的记忆,对于如何运转灵力一窍不通,林归雁教了他这么多年也不见成效。这也是他不曾参加试灵大会的原因,不是病得去不了,就是去了也打不过别人。直到后来,穆辞无意间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一套修炼方法,在林归雁的帮助下,可算是有了自保的能力。 只是这方法在试灵大会上毫无用武之地。 枪炮无眼,出招就是人命,试灵大会目的是切磋技艺,讲究点到为止,而不是要打个你死我活。 穆辞总不能上了台,举着枪一阵扫射,给人尽数打死,那还了得。 不过,穆辞若是没有这些武器的加成,那就只能躺平任欺了。 虽然第一次登台就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有些不太好看,但穆辞知道扬长避短,他受条件限制,并不具备在切磋上逞强的资本。反正在这本书开篇的剧情前,他肯定是死不了的,那何必自讨苦吃,作无用功,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地认输。反正教不严师之惰,他们还敢当着挂逼男主林归雁的面指指点点不成。 见穆辞难得听话,林归雁手一挥,从戒指中拿出一架体型不小的物体。 穆辞抬眼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林归雁将这架武器与穆辞手中:“你之前说的火/箭/筒,是这样的吗?” ☆、低调行事的炮灰 穆辞不用剑,自然不会御剑,他本着低调行事的原则,婉拒了林归雁的那头硕大白鹿。虽然他穆某人脸皮不薄,可若真是要他高调张扬地骑着千年白鹿出场,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认为还是默默无闻被淘汰看起来更体面一些。 步行虽累,总好过被人嘲笑:“你是个锤子的修仙人,我拿块水果放在地上,白鹿都比你打得好。” 好在今年的试灵大会在闽州举办,路程不远,加之有林归雁赠予穆辞的加速符,不过三日的功夫便走到了。正好赶在大会举行的一天前。 闽州城内,人声鼎沸。 一年一度的试灵大会乃是修仙界一大盛事,不管是名门望族或是小门小户,不管有没有本家的后辈参选,哪怕是不修仙的平凡人家也爱凑这个热闹,足以见得大众对试灵大会的重视。每逢试灵大会,修仙小报的销量就比往日还高上一截,赌坊老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酒楼客栈等等第三产业都能趁机捞一笔油水。 别看林归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喂圣贤鹿,其实林归雁自己也是在试灵大会上名声大噪的。 据说林归雁夺取榜首时年方十五,真真是个天才少年,而后来也不负众望,修为一年更比一年强,不少眼酸林归雁的人日日等夜夜盼也没等来一个林仲永。 或许这就是爽文男主吧! 穆辞跟随林归雁多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出过远门,对试灵大会只是有所耳闻,直至今日才算亲眼得见。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试灵大会就相当于现世的世界杯,就是不知观众们是否有球迷们的热情,各大世家门派有没有粉丝什么的,看完比赛会不会为了输赢而吵上几个回合? 正逢盛夏,闽州又处南方,天气着实又闷又热,更何况闽州城内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来参赛的修士或是来围观的看客。穆辞望着面前一颗颗攒动着的人头,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穆辞终于体会到了。其实,在他出发以前,林归雁思量许久,还是与他道:“若是不愿,不必勉强。”是穆辞自己非要逞能,美名其曰出门闯荡,见见世面。早知如此,他就该让林归雁把那封信给烧了,这么热的天气,他本该是赖在床上看杂书吃零嘴,而不是在这鬼地方活受罪。 穆辞瞥瞥嘴,从储物戒中拿出玄凝珠,揣在里怀里,这才略微凉快了下来。 他还有功效更大的玄凝珠,但林归雁不许他用,所以这次出行未给他准备,理由是他的身子骨不比常人,不得贪凉。 各家客栈爆满,穆辞一时找不到住所,此时日头正毒,实在不适合在街上闲逛。穆辞一溜身,钻进一家茶馆,点了一壶凉茶来。 穆辞拿着林归雁给的钱假大方,店小二见穆辞出手阔绰,美滋滋地给穆辞上了最好的茶水来。 不消片刻,穆辞身后传来声音。 “我猜,今年贾家会赢。” “何出此言?” “这贾家可是有主场优势,试问在闽州这一带,有谁的势力拼得过贾家?说得难听些,这贾家就是这闽州城的地头蛇啊。” “我看不见得,试灵大会,从来是凭实力说话,贾家不过是仗着修过几年仙便在闽州城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如何与真正的仙门世家相比。” “实力比不过,就偷偷用钱去买呀!贾家人怎么做事,这闽州城谁人不知晓?我猜现在,贾家家主一定备着几箱银子巴巴地给人家送过去呢。” 穆辞眼睛一亮,这事儿是真是假?钱这东西他可从来不嫌多。 转念一想,罢了,他这种注定一轮游的选手,哪里配被人行贿。 “你这没见识的,修仙的哪有几个差钱的,你倒是给我数数,如今在修仙界横着走的那几家,哪个不是家财万贯?人家看得上你贾淳光这几个钱?再说了,修仙界里有名姓的那几家,心里可都傲着呢,人家来这就是为了争夺榜首,你跟人家提钱,那就是羞辱,给他贾淳光几个胆子也不敢。他也就能欺负欺负我们几个老百姓,他还真能惹到别人头上去?” 穆辞百无聊赖,听几个路人闲聊了半日。 傍晚时分,天气稍微凉快些,他终于找到一家未住满人的客栈。 付了钱,选了房,穆辞生无可恋地在床上作出躺尸状,心道他都给自己找了什么样的麻烦。 他不该来。 第二日,穆辞梳洗完毕,刚要下楼,不成想碰上熟人。 他惊喜道:“唐姑娘!” 红衣女子回头望去,也面露笑容:“穆公子。” “唐姑娘也是来参加试灵大会?” 唐婉宜给穆辞行过礼,应道:“正是如此,青莲剑宗从不缺席试灵大会,今年轮到我来。” 她顿了顿:“穆公子是代表鹿鸣林?” 穆辞点头:“不错。” “鹿鸣林的确很久未在试灵大会上露过脸了。” “怪我懒惰。” 二人皆是试灵大会的选手,理所当然地同路而行。唐婉宜是第一次参加,但并非第一次来,她对于试灵大会的流程要比穆辞轻车熟路得多。穆辞抱大腿抱得十分舒服,心道那日果然不是白白管闲事。唐婉宜脾气虽爆,爱憎分明,却是个极讲道理的,当日若不是她为师妹报仇心切,也不会轻易对人破口大骂。对于穆辞来说,唐婉宜无疑要比书中许多虚与委蛇的角色强得多。不过在原书中唐婉宜并未出场,穆辞也不知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好就好在这样一个姑娘大概可以避免成为痴恋林归雁而得不到回应的一员,但她并非原作中所写的角色,是不是意味着在书中的剧情正式开始以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唐婉宜了? 他原是真心想与这姑娘交个朋友的。 二人行至举行试灵大会的校场,找到自己的位置后落座。 穆辞一瞧,周围坐着的参赛选手们都肉眼可见地比自己小上许多岁。他忍不住打听,得到答案,自林归雁当年在试灵大会上展现出压倒性的实力后,各家族门派对小辈就要求得更加严苛,许多孩子连青春期都不到就被大人逼着来参加试灵大会,给穆辞听得哭笑不得。 这个世界的孩子怎么也没有童年啊。 怪不得在路上与唐婉宜闲聊时,唐婉宜会说林归雁待他真不错。这样一对比,林归雁对他简直算是溺爱了。只是当时他想得是,不错是不错,要是能一直不错下去就更好了,他可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林归雁一剑捅了。 另外,他很想告诉望子成龙的家长们,人家林归雁是全书唯一指定男主,你们闲的没事跟他比,那不是东施效颦吗? 这不是起跑线不起跑线的问题,人家一出生就是在终点好不好。 很快他又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他若是连这些小孩子都打不过,岂不是更丢脸? 罢了罢了,穆辞扶额,总归丢的是林归雁的脸。 大会开始,一鹤发老者走上台前,缓缓念出参赛者的名单来。穆辞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听见不少熟悉的名字。 都是在未来会败于林归雁剑下的炮灰们。 穆辞忍不住向他们挨个投以同病相怜的目光,要不是他曾熟读全文,知这些人做过的那些缺德事,他还真想跟这些人组成一个炮灰对战挂逼男主的求生联盟。 只是他们对于穆辞来说实在太过恶心,就拿那个木家来说,这个家族以活人祭剑,来谋取更高的实力,不知残害了多少仙门孩童。这个家族最后被林归雁以一己之力灭门,不留一个活口。 穆辞可不觉得林归雁做得过分。 木家此次派出的后辈名为木萧,老者点到他名字时,他款款起身,走上台去,往下扫了一眼,轻飘飘地掠过众人,然后淡淡地笑了一声。 轻笑,嗤笑,总之并无善意。 穆辞无语,他知道木家最后的结局,眼下看着这少年的骄傲神情,心里五味陈杂。 不大一会儿,轮到穆辞被叫上前去。 穆辞也学着他人的样子往擂台上走。试灵大会是正式的场合,他身着与林归雁相同款式的雪缎白衣,AK47被他谨慎地收入储物戒,以一把长弓代替。穆辞平日里不正经惯了,难得端出一副世家大族应有的样子来,虽说正经不过几秒,可试灵大会毕竟不是儿戏,林家十年来不曾来过,好不容易露了脸,不知多少双眼睛往他身上盯,他确实不想给林归雁掉链子。 成绩并非他可以左右,但遵守礼仪这件事是他可以做到的。 虽说林归雁不在意世人以如何眼光看他,可穆辞到底是成年人,并非真是个轻狂少年郎,他分得清轻重,以前在鹿鸣林附近胡闹就算了,万万不可闹到大会上来。 穆辞自己不曾注意,他若正经起来,与林归雁的神态动作是差不大多的。他毕竟被林归雁带在身边强行教养了十年,许多习惯已然沾染上林归雁的影子。 穆辞走上台前站稳,双手交叠举于身前,规矩行礼:“小辈穆辞。” 鹤发老者干咳两声,正欲介绍穆辞出身,却被一道年轻男声打断。 “鹿鸣林这么显赫一家族,哪里还用得着介绍呢?” ☆、发威的炮灰 穆辞还以为出声者是木萧,没想到转过头去见到的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此人的神态不比木萧谦逊,眉宇间尽是天地不怕的傲气。他的穿着打扮与脾气十分相称,满身尽用艳红与金黄色,缀满了名贵宝石所制的装饰之物。试灵大会原是严肃的场合,连穆辞也要顾及林归雁的形象,装也得装出个人模狗样,穿衣更是注重简洁端正,不落下一丝错处给人当话柄。而此人打扮成这样,一是审美有待提高,二是性格确实张扬。 唯一能辨认身份的,唯有背后背着的一柄长戟。 修仙家族中,用长戟的不多,刚好穆辞昨日在茶馆里听说了一个。 穆辞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贾公子。” 这位心高气傲的小郎君果然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这个贾公子与木萧不同,他与唐婉宜都是不为原作所提及的人物,此时突然发难,穆辞也叫不准他是什么来意。 可以肯定得是,就凭贾公子这人设,以后在林归雁手下可难保性命。 这个世界里,装逼过头的、邪魅狂拽的,最后可都被林归雁给收拾了。 不过,贾公子对鹿鸣林的恶意从何而来? 穆辞不姓林,林归雁从未将自己收了外姓人做内门弟子的事公开过,这姓贾的又是怎么看出来他出身的? 长弓作为武器来说并不少见,他的衣服虽然与林归雁是同款,但这仙门世家里十个里头有八个都是白衣飘飘,他们二人又不曾谋过面,更谈不上有交集,贾公子如此肯定穆辞的身份,眼力过于毒了些。 穆辞叹气,这贾家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故意给林归雁写信恐怕别有用心。 贾公子轻蔑了哼了一声,由用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将穆辞里外打量个透,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就凭你?” 穆辞:“......” 他用极轻的声音嘁了一声,决定不再搭理这个没事找事的贾公子,默默地站回人堆里,挺胸抬头,平视前方。 并非他脾气好,而是穆辞实在懒得与这种连出场机会都没有的路人甲斤斤计较,他虽然是个炮灰,那也是正经出过场露了脸的,他此时不仅仅代表穆辞这个角色,更代表《无心诀》的读者,他以上帝视角劝告这个路人甲,不要妄想用碰瓷的方式抬高自己的咖位,并不可取。 场上的人似乎对贾公子这样的举止见怪不怪,倒是对穆辞另眼相看了起来,在周旁窃窃私语,谈话内容大致为穆辞竟有如此心胸一类。 开玩笑,他穆辞好歹也曾是一边嗦粉一边看完了两部《后宫XX传》的人,若是这点心思都没有,还怎么在无心诀里混了。 谈论声细细簌簌地,好不烦人。其实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可说得人多了,那些字眼自然也就钻进旁人耳朵里去了。 贾公子当即大怒,两只眼睛睁得溜圆,恨不得把穆辞活活地瞪死。穆辞十分无语,只是面上依旧是无事发生过的淡定,心里则在默默吐槽,虽然阴阳怪气出言惹事的是你,可念叨你没教养的又不是我,谁说话你不爱听你找谁去,瞪我能有什么用。 转念一想,多亏你瞪得是我,你若是瞪的林归雁,你想怎么死? 穆辞不由得感慨,他可真是一个海纳百川的大善人,哪儿像林归雁那个冰窟窿,一言不合就一剑穿心。 贾公子的言行已是不合规矩,奈何此次试灵大会由贾家主持,众人不得不客随主便。这一小段风波很快平静下来,众人站在台上,等老者将参选的后辈一个个地介绍完。参赛者多年幼,难免百无聊赖,而穆辞则趁此机会默默记下人脸。 想起他们的结局,穆辞心中难免升出兔死狐悲之感。 穆辞将面前的脸庞一一扫过,却在与木萧目光交接时停住了。 木萧在看他? 木萧果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虽不说话,可脸上那表情,嘲讽值可比刚才那个贾公子高得多了。贾公子是蠢得令人发指,而木萧不同,虽他现在也是少年之姿,可已经隐隐透出boss的霸气。比起被挑衅的气愤,穆辞心中更多的是不解与发毛。 他的仇恨值当真这么高?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炮灰,刚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值得被如此针对吗? 或许针对的并不是他,而是林归雁。 木萧的目光愈发地耐人寻味,这孩子年纪不大,表情倒是深奥,穆辞终于被盯得烦了。他压了压火气,还算平和地问木萧:“木公子有事吗?” 木萧的嘴角又往上挑了挑:“无事。” 鬼才信。 穆辞本也没指望木萧会老实回答他,他是了解这个角色的,他在反派中算是聪明的那一类,反正和穆辞肯定不在一个档次,在原作中,穆辞死得干净利落毫无悬念,而木萧却让林归雁险些吃了他的亏。 当然,最后是没吃成的,别问,问就是主角光环。 这种角色,穆辞本也不指望能简单地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但他没有知难而退的想法,木萧这个人得防。虽然林归雁是个挂逼,并不用他一个炮灰操心,可人心到底是肉长的,林归雁待他如何他心中有数,他总不至于眼看着有人要害林归雁还无动于衷。 于是穆辞假意通情达理地一笑:“当真无事?我还以为木公子与贾公子私交甚好,所以也看我不顺眼。” 木萧那张看似看穿一切的脸上荡起层层波澜,很快阴沉了下来:“你说我与那蠢货私交甚好?” 穆辞心中偷笑,果然是心高气傲的皇室后裔,他还以为木萧能多端一会儿呢。 说起来,这一招他还是与唐婉宜学的。前段时间唐婉宜大闹酒楼,老板娘原本含含糊糊的态度就是在唐婉宜说她家是黑店以后才转变的。世人皆是如此,火不烧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看来,与贾公子有交情这件事对于木萧来说是极难忍受的事情。 原因倒也未必只是木萧嫌弃贾公子蠢钝。在木萧自己看来,他是血统高贵的天选之子,他们木家与其他人家不同,祖上是皇室出身,木家人以此为傲,打生下来就被灌输唯我独尊的思想,也难怪木萧会是这个性子。而那贾家呢,商贾出身,哪怕是入了仙道后也没能舍弃自己的老本行,他家的商队反而还比以前更壮大了。以往只是在地上做生意,修了仙以后,还利用仙器与灵力做起了水里的买卖来,远途的生意就御戟输送,海陆空三开花,生意是越做越大。而这样的家族,木家人自然是看不上的,非但看不上,还觉得无比恼怒,颇有我萧某竟与你慕容复齐名的意思。 穆辞故意拿贾公子与木萧放在一块说,还说二人私交甚好,木萧如何能忍? 木萧也不是个傻的,他很快反应过来,沉着声音道:“真不愧是鹿鸣林教出来的人,果然心术不正,只会在嘴皮子上下功夫。” 穆辞十分想翻他的白眼,姓木的还好意思说别人心术不正,真是恶而不自知。林归雁呢?还不出来灭门。 “我哪里在嘴皮子上下功夫,贾公子无缘无故地嘲讽于我,紧接着木公子又紧紧盯着我不放,若说二位公子没有交情,谁会信呢。” “休要将我再与那人放在一起说!平白脏了我名字。” 发火了发火了,皇室后裔发火了。 木家是典型的伪君子,虽然背地里恶事做尽,可面上的涵养是少不了的。而鹿鸣林从来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穆辞对着林归雁本尊都没少满嘴跑火车,他见木萧这样子,实在忍不住不多嘴欠两句:“那木公子可否给在下一个理由,何故一直盯着我瞧?怕不是看上我了,你们木家那么好面子,你要是个断袖,会不会电疗木公子?” 木萧反应十分剧烈,当即大喊一声:“荒唐——!” 穆辞险些被震出耳鸣来,木萧嗓门还真是不小。 “倒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穆辞摆出委屈而震惊的神色:“我不歧视龙阳之好。” 木萧一声怒吼,惹来了许多目光,他要脸,不得不重新压低语气:“穆公子,说话还请自重。” 这种话最好打发,穆辞马上搬出甩锅金句,可气的是,他还非要配上彬彬有礼的欠身礼:“林归雁从不教我自重,说话若有得罪,还望见谅。” 围观众人:“......” 有什么事,往林归雁头上扣就对了,林归雁竟也没因此生过气,穆辞相当享受这一专属特权。 而木萧听见林归雁的名字,好像所有的怒火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居然重新换了一副笑面,就是那个给穆辞笑得一身鸡皮疙瘩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我倒是忘了,我不必与你计较的。”木萧笑道:“你只管好好做你的林归雁徒弟,好好孝敬你师父,我看这样就挺好。” 真不愧是木萧,多么没头没脑的话在他嘴里都能说得煞有其事似的。 可惜穆辞是上帝视角,他早就知道自己未来的结局如何,用不着木萧在这里阴阳怪气地挑拨。 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故意在木萧面前做出一副我对师尊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的舔狗模样,穆辞立刻道:“那是自然,林归雁对我的煦伏之恩我必定涌泉报之。” 木萧听了穆辞这话,意外是有,却笑意更深:“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这表情着实太欠揍了,穆辞牙根一阵痒痒,可惜过日子不像看小说,不喜欢的情节可以快速翻过,他就算再想看林归雁把这穷凶极恶的一家子给杀个干净,也得一天一天地过。 不过,通过与木萧的这一番话,穆辞好像有些揣摩出原主背叛林归雁的原因。 是不是着了木萧的道?真的回家哭唧唧地问林归雁,我是不是你亲生徒弟去了? 毕竟,林家本与木家、贾家相同,而不似青莲剑宗,林家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而建立起的家族。穆辞作为林归雁的外姓徒弟,恐怕从小就未把自己当作林家人,后来又听木萧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些话,所以才会与林归雁之间有了隔阂。 随着年龄一齐增长的还有无处安置的野心,原主可能怕林归雁与人成婚生子,认为鹿鸣林不会交与自己手上,所以才想以背叛的方式保全自己的利益。 这样看,倒是说得通了。 若是如此,穆辞忽然放下心来,他可一点也没有什么夺权篡位的想法,他只要本本分分地给林归雁当徒弟,不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妙极妙极! 双喜临门,穆辞这股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又得到一个好消息。 鹤发老者絮絮叨叨许久,终于说到了正题,穆辞竖着耳朵一听,今年的试灵大会居然改了规则。 不再由各位参赛选手之间切磋决胜负,而是进行实战,也就是与真正地妖兽进行战斗,谁杀得多,谁的成绩便是最好。 新赛制一公布,大多数选手都变了脸色,穆辞偷偷向贾公子望去,全场选手中,恐怕只有他一人是这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穆辞仔细琢磨了一番新的赛制,险些要笑出声来。 可怜贾家千方百计地要给自家后辈谋个好成绩,奈何让他一个小炮灰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穆辞心道,林归雁,真不是我要出风头,但这贾家非要给我做嫁衣,我是拦也拦不住啊。 ☆、小炮灰也要开金手指 根据穆辞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这贾家在闽州算是个权贵,虽然在仙道上的成就并不耀眼,奈何商业头脑出色,成功将修仙的利益最大化,赚了个盆满钵满。 贾家发达了起来,未能落俗地染上了有钱人的毛病,比如自以为比旁人多几个铜板就不可一世,恨不得鼻孔朝天地走路。与木家比起来,贾家就属于蠢到了明面上,怪不得在原作中连提及都不曾,这种傻而不自知的家族根本不配有出场的机会。 今年的试灵大会由贾家主持,他们自知自家后辈的实力拿不出手,又无法收买其他仙家,于是就在赛制上做起了文章。以往,试灵大会根据抽签决定选手的分组,而选手们则需要通过小组战争抢出线名额,出线后还要打六十四进三十二,三十二进十六等,以此类推。比赛方式就是传统的一对一,只是切磋技艺,不得伤人,考验的是选手在灵力运用上的控制与细腻。此技巧虽在真正御敌时所起的作用有限,却更加考验选手的基本功。贾家技不如人,故意改变赛制,要求选手们深入闽州一处坟岗,去除魔驱邪,这就好比高中生做了好几套五三,结果高考考的是汽修。理论与实践终归是不同的。 贾家那个少爷满脸都写着胜券在握,显然是早就被家里安排好了。只是苦了其他选手,据穆辞观察,有几个年纪过小听说要去坟岗,已经哭了鼻子。穆辞心道这贾家也忒不是东西,就为了给自己家挣脸面,这么危险的事也做得出来。 穆辞在参赛选手中算年长者,也不过十八岁,这样的年纪,切磋一番比划拳脚便可以了。如今修仙者愈来愈多,妖魔鬼怪被镇压得死死的,鲜有不要命的出来作乱,这一代后辈多是安稳地长大,全然没有应对妖邪的经验。贾家这一出,可着实是昭然若揭的司马昭之心了。 不大一会儿,人群中传出一道清亮女声。 唐婉宜直着腰板站了出来,神色认真,凝视着宣读规则的鹤发老者:“前辈,这不合常理。” 有人小声附和。 老者面不改色:“贾家是实干派,认为以往的试灵大会过于纸上谈兵,与举办大会的本意不符,故作此决定。” “坟岗凶险,大多数人没有讨伐恶灵的经验,若是出了意外,贾家如何负责?” 贾公子傲慢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家会故意害你们这些人不成?” 唐婉宜不甘示弱:“我只想问,所有选手的安危如何保证?” “自然不会出错的,那坟岗可是我们家清理过的,只留了些实力在我们之下的怨灵。怎么,在场诸位一个个可都是大户出身,几个怨灵就能给你们吓软了脚?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若当真出了问题,贾家要如何承担这个责任?”唐婉宜步步紧逼。 “你这死丫头!”贾公子终于被问得不耐烦:“出问题?出什么问题?你若是胆小就不必参加,反正青莲剑宗也不差你这一届,真出了意外我贾家自然会负责到底,难道我家缺钱吗?” 穆辞终于也听不下去了,他拉住唐婉宜,向前站了一步:“在座各位都没有应对邪灵的经验,贸然要求我们进入坟岗讨伐,不去就要冠以胆小的帽子。贾家果真打得一手好算盘。是,贾家不缺钱,想赔几条人命就赔几条人命,贾公子怎么不想想,若人家只要贾家偿命呢?” “你!” 几个依附与贾家的小户弟子极不情愿地附和贾公子,看神情,显然也是为此行担心的。这贾公子脑子不大好使,倒是会用激将法,旁人提出异议便说是不敢,这手段虽不高明,倒确实令人膈应。 “林归雁怎么收了你这窝囊废做徒弟。” 此话一出,穆辞的面色沉了下去。 “你我素不相识,贾公子究竟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林归雁有意见。”穆辞问道:“若是看我不爽,不用阴阳怪气,直接痛快地打上一场,我还算你是条汉子,若是对林归雁有意见,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他又听不到。你这是何必?” 离的老远,穆辞就听见木萧冷笑了一声。 这个木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是他,他当真和这姓贾的蠢货没关系? 贾公子理直气壮:“我看鹿鸣林的人都不顺眼。” 穆辞啧了一声:“那你便继续不顺着吧,总归我也要在你眼前晃上两天,心里堵得慌的是你又不是我。” “什么晃上两天?” “试灵大会举办两天,如今赛制改了,我们可不是要在坟岗里共吃共住两天一夜,难道讨伐怨灵这件事还有中场休息么?” 贾公子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一时哑口无言。 “贾公子都开了尊口,说不去的人都是软脚虾,我自然没有不捧场的道理,贾公子,这坟岗究竟在何处?事不宜迟,我们快动身吧。”穆辞的目光毫不闪躲,笔直地落在贾公子的身上,一丝畏惧神色也无。 许是没想到穆辞有如此胆量,这姓贾的公子哥一个人愣愣地站了一会儿,随即对身边人恼道:“傻站着干什么?没见到鹿鸣林的弟子要见识见识闽州的坟岗吗?还不带路!” 几个下人慌忙给穆辞指路,穆辞轻飘飘地将目光从贾公子身上移开,一副懒得与你计较的表情。 贾公子果然上钩,气得跳脚:“谁怕谁啊!你给我等着!你以为林归雁收你做了徒弟,你就有能耐了?” 那坟岗在城西的一处山脚下,据传是古代的行刑场,冤魂怨魂聚集在一处,普通凡人是不敢住的,久而久之便生了杂草,人魂的味道又吸引了不少妖兽聚居于此,虽极少作恶,瘆人是不假的。若要上山采果打猎,此处是必经之地,贾家这几年没少花心思整治此处,可回回都治标不治本,不到几日,又聚了一堆邪灵过去。 说什么贾家已经将此地清理干净,绝对不会危及人身安全,这种傻话穆辞自然是不信的。他们最多事先捕几只恶妖,装出是被那贾公子重伤的样子,再广而告之,此届试灵大会的榜首是他贾家的后辈。反正其他的选手见到妖兽不吓个半死都算不错了,哪儿有心思去猎杀。当主办方就是好,冠军完全不费功夫嘛,连黑幕都可以黑幕得如此明显。 好像林归雁就从来不承接试灵大会的事,他自十五岁在试灵大会上展露锋芒后就与试灵大会再也没扯上关系了。 若是林归雁更改试灵大会的规则,穆辞猜想,他一定给每个人都发一头鹿,养两天,哪只长得膘多算谁赢。 想着想着,竟偷笑出声,还没笑完,穆辞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是唐婉宜,她神情严肃,低声道:“穆公子......” “唐姑娘怎么也一起来了,青莲剑宗应该不准你们过早参与讨伐之事。” 唐婉宜点头:“师门有令,在心智足够成熟前,不可讨伐邪灵。” “那唐姑娘怎么还......” “那贾公子如此说,谁还敢不去,不去就是缩头王八。”唐婉宜明显是气得急了,言语又粗鄙起来:“况且,穆公子尚有这不畏的气魄,我们自然不会退缩。众多仙门在此,想他贾家也不敢作太出格的事。” 穆辞咂舌:“我们?” 他一回头,身后竟跟着一大片,连方才哭鼻子的几个萝卜头都红着眼睛跟来了。 穆辞哭笑不得:“没必要。” “有必要。”唐婉宜坚持:“贾家自己不肯在修炼上下功夫,只想着用这等手段博取他人的尊重,我们偏不能如他愿。脸面都是自己挣的,今日贾家这样办事,无论那贾公子成绩如何,往后在江湖也半点地位都不会有。而我也想教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唐婉宜手中长剑一转,剑身出鞘,她盯着自己映在雪白剑身上的双眼:“歪门邪道都不如靠实力说话,不就是讨伐怨灵么,我怎么就不行了。” 穆辞规劝:“万事不可逞强,既然唐姑娘去意已决,不如我们二人合作,不是我自夸,我应对这种场合还是有些经验的。” “我自然相信穆公子的实力,话说穆公子,你那把AK47呢?今日怎么不见带过来。” 穆辞哈哈笑道:“带着呢带着呢,那个东西不方便拿,我就收在戒指里头了。” 他运转灵力,触发机关,将AK47从空间中抽出,给唐婉宜过目。 无论端详几次,唐婉宜都会惊愕于这柄武器的复杂与精妙,灵力封存于玉石,置于武器内部,通过弯钩状的机括触动灵石,从管口处射出,可以轻易地穿透许多东西。这武器的爆发力与射程都十分出色,也不知是谁想得出这样精巧的物件。 穆辞大言不惭:“实不相瞒,我想的。” “穆公子果然才思过人。” “谬赞谬赞,我只是想想罢了,真正把它做出来的人是林归雁。” “林......林公子?” “是他,他手很巧,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只是和他提了一下,没想过他还真给我做了一个,而且用着还不错。” “林公子待你很好。” “还行吧。” “这武器上的坠子还是市面上千金难求的冰种翡翠,穆公子,你师尊当真待你不薄。” 穆辞这才反应过来:“你说这个坠子?千金难求?” 唐婉宜奇道:“穆公子不知?这冰种翡翠十分难得,唯有鹿鸣林才有它的产出,只这小小的一块,若是流到市面上去,都不知要用几座城来换,听闻当今皇室用得上这翡翠的也没有几个,而林公子将它赠了你。” “难怪那姓贾的一眼就认出我。” 唐婉宜没听清,追问:“什么?” 穆辞一挥袖,收起AK47,坦诚道:“我的长弓上也有这翡翠坠子,想必贾公子就是靠这个认出我的。” 唐婉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长弓上还有?” 穆辞取下背后的弓,指给唐婉宜看。 唐婉宜嘴角抽了两抽。 “我还真不知这东西这么名贵,还以为就是普通的装饰品。” “它可不普通,玉石有灵,若真有情况危急的一天,它还能救穆公子一命也说不定。” 穆辞回想一番,林归雁给他做的每一样武器都栓了一个,连一次性的消耗型武器也不例外。他摸到长弓末端绑着的那枚精致的坠子,放在阳光下看,隐隐可以看出一个端正的辞字。 “这么怕我出事啊,我这命比九尾猫都要多了。” 这么想着,穆辞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很快,一行人穿过大街小巷,行至城西山脚下,来到了坟岗。 ☆、进击的炮灰 穆辞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个新的试灵大会上拔得头筹并非是狂妄自大,当他将第五只缚在困妖袋中时,贾小公子的脸色都是青的。 穆辞也没办法,谁叫林归雁就是家长中的异类,比起中看不中用的切磋招式,林归雁教他更多的是保命的法子。在面对邪灵妖兽时,除了将它们一举干掉,哪里还有更好的办法? 穆辞的修炼之道与他人不同,他是穿越而来,并未继承到原主的记忆,故对修炼一事一无所知。偏生原主又是个多灾多难的小药罐子,三天两头就妖头疼脑热一番,一来二去,就错过了打基础的最佳年龄。不光穆辞自己着急,林归雁也十分头痛自己这小徒弟,在找到适合穆辞的术道之前,林归雁将目光落在穆辞身上时,两条英气的眉往往是微蹙着的。 直至某天,林归雁带着穆辞去林中喂鹿。 彼时穆辞的身体已经有十三四岁的年龄,身体也在百般调养下终于有了同龄人应有的样子,终于也不用被林归雁抱在怀里了。林归雁走在前头,手中拎着一只精致的小竹篮,里头装满了洗净的瓜果,上头还挂着晶莹的露珠。穆辞就跟在林归雁后头,百无聊赖地,林归雁往前踏一步,他便跟着走一步,有时林归雁突然停下脚,穆辞还要撞到人家结实的后背上去。 鹿鸣林并不小,穆辞在林中住了十来年也不曾踏遍林中每一处,林中的白鹿自然是不缺吃食的,饿了又鲜嫩碧绿的青草,渴了有清澈甘甜的溪涧,逍遥快活似神仙。只是白鹿于林家来说别有一番意义,林归雁告知穆辞,他自记事起便知道林家有喂鹿的传统,每七日都要以鲜果哺鹿。哺鹿时前需洗身净衣,且心无杂念,方是正经。 穆辞一听便笑,喂鹿而已,哪儿来这些讲究,他问林归雁:“何为心无杂念?” 林归雁答:“你说要将鹿崽烤着吃了,便是心怀杂念。” 林归雁只在林中伫立片刻,便会有鹿自觉地排队等他喂食。穆辞就躺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下,看着阳光透过碎叶斑驳地落在自己脸上。他歪头看着林归雁,总觉得这人像是儿童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人物,比如花仙子,森林精灵什么的。这么一个住在林子里,对动物一呼百应的奇男子,怎么就去男频小说里当男主角了呢。 胡思乱想着,穆辞看见一抹不寻常的红色。 翠白相间的画面里,冷不防出先的红光尤为刺眼。穆辞警觉地从地上爬起来,与那红光对视。 是残狼。 残狼非狼,而是妖兽的一种,性凶残,且不挑嘴,捕到什么吃什么,这还是以前穆辞坐在林归雁的怀里,林归雁一字一字教他认的。 这一头许是饿得久了,不管不顾地就要往林归雁的方向扑去,也不知目标是林归雁还是那几头吃得津津有味的白鹿。穆辞大惊,下意识地拿起了手边放着的林归雁的东西,按照记忆中林归雁的样子,箭发离弦。 林归雁自然是察觉到了的,他只一个转身,长剑出鞘,血花四溅,轻易地将狼身割为两半。他将剑上的狼血一甩,收入鞘中,却发现狼的胸口处,一只长箭完全没入,甚至露出了一点金属制的箭头。他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穆辞面无血色地拿着他的长弓,双手还颤着,问道:“你没事吧。” 林归雁能有什么事。 后来,穆辞缓过了劲儿,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在使用远程武器方面颇有天赋。 这与他在现世的生活有关,穆辞生前对射击类游戏非常擅长,没想到穿越后触类旁通,用灵力控制长弓的方式竟与压枪的手感差不多。他射击游戏玩得溜,到了这个世界居然轻易地掌握了长弓的使用方法。 于是穆辞便从长弓学起,后来又将游戏里几种用过的枪,以及印象中的几种现代武器说给林归雁听。林归雁竟真给他一一做了出来,以灵石代替弹药,并绑上了一个个冰种翡翠制成的坠子。 穆辞的拳脚功夫不行,可论杀伤力,在同辈的修仙者中恐怕没有敌手。 穆辞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内疚,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还不让他开个外挂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穆辞的外挂终于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坟岗此处,地如其名。岗外是烈日艳阳天,岗内却天昏地暗,冷风阵阵,卷起数条白绫与未烧尽的纸钱。空中还弥漫着焚香气味,使得场面更显阴森。 继续往里深入,更是一片荒芜景象,破损的石碑旁生满坟草,几颗参天的枯树亦呈摇摇欲坠之态。 几个胆小的小心翼翼发问:“你们可有听见什么声音,这声音......是风吹过树的发出的动静,还是......” 穆辞辨认了一会儿,诚恳道:“都有。” 两个字,差点给提问的人吓得晕死过去。 唐婉宜的深红色衣裙在这灰暗的景象中显得格外突出,她的神情本就凌厉,如今又隐隐地发了怒,双手搭在剑柄上,直视着贾公子:“此处当真安全?” 贾公子轻蔑道:“胆小如鼠就不必逞强嘛!怎么,邪灵作祟的地方难道还能是金碧辉煌的吗?” 穆辞心中警觉,觉得眼下不大对劲。 他问道:“贾公子,你刚才说坟岗为贵府清剿过一次,只留了实力在我们以下的怨灵?” 贾公子道:“是我说的,怎么,你不信?” “可我觉着,不像啊。” “你又要装神弄鬼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你们这些人,哼,”贾公子白眼一翻:“只管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行了。” “非也。”穆辞叹了一口气,他平日里都跟在林归雁身边,一直以来都是与林归雁作比较,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称得上不学无术了,没想到出了这趟远门,他发现自己对于书本上的知识学得还算是不错的。“眼下是什么季节,外头有多炎热,想必不用我多言,可这坟岗内十分阴冷,冻得我骨头缝都泛着疼,显然是不正常。” “哪处的坟岗是春暖花开的,你倒是指出来一个给我看看。” “若一处气候反常,多半是魂灵所致而非妖兽。妖兽无心,无法左右天地,而人心则不同,人有七情六欲,情至深处,能使天地变色。”穆辞顿了顿:“这段话你师父没教过你?” 贾公子连脖子带脸都涨得通红。 学自然是学过的,只是早就就饭吃了。 提出疑惑的是唐婉宜:“可此处是坟岗,怨灵积聚在所难免。穆公子的意思是......?” 穆辞摇头:“话虽如此,可仅凭心中的郁郁之情便能使坟岗如此寒凉,自然不是实力在我们之下的怨灵。大家别动,不要再深入了。这底下埋着什么,实在不好说。” “你这是嘲讽我贾家办事不力么!” 贾公子当即就掏了长戟出来,要与穆辞讨个说法。 “绝无此意。只是我们决计不能再深入了,这里恐怕......” 话音未落,异象突生。 霎时间狂风暴起,飞沙走石,不知从何处聚来了一片乌色的羽毛,借着风力凝聚在一起,竟形成了一只凤凰的形状。 黑凤凰? 凤凰一声长鸣,声音震耳欲聋,穆辞忍不住堵了耳朵,费力地睁开眼,大量着面前缓缓化形的男人。 “谁!?” 凤凰散去,一个高大苍白的男人伫立在众人眼前。他的胸口虽有起伏,全身上下却无一丝生气,更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你是......” “方才,说此地埋有魂灵的,是谁?” 穆辞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开启了储物戒,一把精致的AK47登时被他握在手中。 除唐婉宜依旧死死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外,其余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穆辞。 男人道:“你?” 穆辞将手中的武器捏得死紧,硬着头皮道:“是我。” “你可知此处埋着的魂灵,在何处?” 越是紧张的时候,穆辞的头脑竟冷静下来,他捕捉到男人的用词,魂灵。 非邪灵,非怨灵,这男人竟将它称之为魂灵。 寻常的魂灵,死后自当重入轮回。此地埋着的灵,心中的情竟使四季颠倒,如何不怨?坟岗内尽是死气沉沉,除那几根杂草与妖兽外几乎无活物,如何不邪? 就连你这只黑凤凰,不也是了无生气的么。 黑凤凰见穆辞未答话,乌色羽毛瞬间散开,高大的人影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穆辞一惊,转动手中□□,刚要扣动扳机,乌羽重新一凝,男人冰凉的手已经捏上了穆辞的脖子。 唐婉宜大惊失色:“穆公子!” “别过来!” 穆辞与黑凤凰异口同声。 再看贾公子,早就把试灵大会的事抛诸脑后,连滚带爬,恨不得赶紧逃出这是非之地。 就连那个皇室后裔也脸色铁青。 这黑凤凰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甚至是他们的家主之上,只刚刚那瞬移的一招,灵力的流转气息就几乎将他们压垮。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这难道不是一个普通的坟岗,为何有这样强大的对手在里面? 黑凤凰捏着穆辞的脖子,冷冷地看着他:“你手中的武器无刃,如何伤我。” 穆辞虽是死过一次的人,可那场车祸毕竟是意外,他死的毫无防备,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这个坑爹的世界了。而眼下他正完全体验着死亡一步步降临的感觉,他一时间适应不了,难免脑子一热,作了个死。 他颤声道:“想知道吗,我告诉你。” 说罢,黑凤凰胸口被管状物顶住,随即便是喀嗒一声,似乎是启动某种机括的声音。 一枚蕴着穆辞灵力的灵石从枪管中打出,眼看着就要击穿黑凤凰的心脏。 ☆、护犊子的男主 “砰——” 一声巨响。 穆辞在现实世界里没少淘汰敌人玩家,若是以人头数算作人命,那他可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但游戏终究是游戏,在moba游戏里死了再等四十秒又是一条好汉,在fps游戏里死了重新再开一局也用不上多长时间,mmorpg游戏就更简单了,给奶妈卖个萌就能被好心的小姐姐拉起来。 而这一次,穆辞是真真正正地,以夺命为目的而开枪。 穆辞这具身体灵力充沛,曾被林归雁评价为百年难遇,他所凝练的灵石自然也颇负威力,这一枪若是中了,那只黑凤凰必丧命于此,决无生还可能。 这还是穆辞头一回杀人,他感到脖子一松,整个人瞬间摔落在地上,摔得他膝盖生痛,大概是磕出了血。 唐婉宜将他从地上搀起,神色担忧:“可有受伤。” 穆辞哑着嗓子:“有,但无碍。” 他勉强喘息了几下,平稳住呼吸,缓缓抬起头。 见到的却不是黑凤凰的尸体。 穆辞大惊:“什么?” 不远处,两只黑色皮靴轻轻点地,穆辞抬眼,正是黑凤凰本尊。他的指尖夹着一颗子弹大小的蓝色石块,面色比初见时更加阴沉。 穆辞两辈子加一起也只见过两个能在子弹的速度下死里逃生的人,一个是名侦探柯南里的女主角,她曾在某部剧场版里躲过近在咫尺的子弹。还有一个就是火云邪神。 现在他极度怀疑,这个黑色鸟人下一句就要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那可太出戏了。 黑凤凰将灵石扔在穆辞脚下:“你这武器很别致,刚才那招,普天之下恐怕唯有几人能躲过。你,师出何门。” 穆辞一听,又是一惊。 听这意思,这本书里不止他鸟人一个能躲子弹? 还有其他人? 穆辞能感觉到黑凤凰身上所散发出的压倒性的灵力,但他无从比较。他身边修为极高的修仙者唯林归雁一人,而林归雁常年将灵力压抑至与常人无异的状态,他并不知林归雁的灵力究竟如何。他不禁思考起一个严肃的问题,黑凤凰与林归雁谁更强一些。 说实话,穆辞拿到这把AK47时,心里头不是没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想的是,人再快能快得过子弹?要是林归雁到时候真翻脸不认人,铁了心要清理门户,他就在林归雁心上用力地开一枪,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没想到黑凤凰的修为竟可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躲开子弹的攻击,那林归雁是不是也...... 不想了。 穆辞心道,反正他下是定决心抱紧男主大腿的。他不去作死,林归雁又怎么会杀他? 穆辞尽力平复自己的语气,答道:“鹿鸣林,林归雁。” 黑凤凰沉思片刻:“鹿鸣林......鹿鸣林......原来是鹿鸣林。林归雁是谁。” 穆辞:“......” 在场众人也用怀疑的目光望着黑凤凰。 穆辞心中暗道:“兄弟,你完了。你竟然不认识本书的男主。” 黑凤凰全身的死气沉沉在穆辞眼中登时转成了炮灰之相。 穆辞为他解释:“林归雁是在下尊师。鹿鸣林最年轻的庄主。十五夺试灵大会榜首,修为无人能及。” “未听说过,想必是林家后人。我不识得,也是寻常。” 穆辞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这黑凤凰一番。 高大,俊美,了无生气,但五官无疑是好看的,只是眉眼间的困苦过于浓重了。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为何他会不认识林归雁? 林归雁又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这一身的本事若是都算籍籍无名,这书里也挑不出第二个男主角了。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黑凤凰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在这世界上风生水起时,林归雁可能还未成名。 那都得是什么年代的人了,如此高龄,竟保持着巅峰状态时的容颜,这等修为,岂能蔑视。 不愧是能从AK47的枪口下保住性命的人。 贾家的坟岗内怎会有这等厉害的修仙者,而无人发觉? 更蹊跷的是,这样强大的修仙者为何除不清坟岗内的妖兽邪灵? 黑凤凰手中举起了一团浓郁的黑雾,表情淡漠道:“罢了,谁家的人都好,我只要能帮我的人。” 紧接着,他拂过长袖,霎时间黑雾弥漫,穆辞屏住呼吸,并及时掩住唐婉宜的口鼻,谨防她中招。 可惜唐婉宜正在气头上,她气冲冲地一剑抽在滚在地上的贾公子身上,大怒:“这便是你说的绝无危险?” 贾公子早已吓得神志不清了,躲在地上又哭又嚎,很快被黑雾魇住了神智,眼神光逐渐暗淡下来。 唐婉宜眼睁睁地看着人失去意识,登时慌了手脚,此时她已吸入黑雾,再掩口鼻为时已晚,不久后也倒在了地上,似乎陷入了昏迷。 “看来那个叫林归雁的人将你教得不错。你不愧是这些孩童中的佼佼者。” 穆辞死死盯着他,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 “我需要人帮我,但这个人不是你。”黑凤凰又张开一道结界,将黑雾与所有人都紧紧锁在了坟岗内:“你天赋虽高,修为却低,我想,你若是离了这把武器,大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你知道这下头埋着魂灵,但你找不到它。” 穆辞不能说话,否则也会如唐婉宜他们一样,昏睡过去,失去意识。 那样太危险了。 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凤凰,试图从他的话里找到可以分析的蛛丝马迹。 “我想,你做不到,但你的师父林归雁可以。俗话说,名师出高徒。” 见穆辞毫无退缩之意,黑凤凰又道:“你用那把武器连偷袭我都做不到,如今我有防备,你认为你还有机会?” 穆辞默默释出灵力,将枪身完全包裹,不消片刻,整只枪身便被穆辞收回了储物戒中。 黑凤凰并不放松警惕,事实上,这也确实不是穆辞服软的举动。 只见一阵淡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黑凤凰久日不见阳光,不由得轻轻眯起眼请,以衣袖遮挡。 待光辉散去,黑凤凰重新放下袖子,布料刮过空气,抖出沉闷的响声。 他看见,穆辞肩上扛着一台比AK47更为凶悍的武器,笔直地对向他。 这武器同身呈乌金色,体型不小,好似一根粗大的竹筒,只是竹筒头上放着一枚硕大的灵石,但凡有点修仙常识的都能看出这灵中蕴含的灵力是多么丰沛纯粹。 这样庞大的武器,尾部却拴着一颗小巧精致坠,是由冰种翡翠制成。若是放在阳光下看,里面细细雕刻的辞字清晰可见。 这是穆辞临行前,林归雁交到他手里的新武器。与穆辞其他的武器一样,“灵感”出自穆辞,而具体的图纸与细节由林归雁完成,更是由林归雁亲手锻造,他曾用砂石仔细打磨过这台武器的每一角。 狂风将穆辞吹得衣摆翻飞,乌发四散,唯有冰冷的炮口俨然不动,冷冰冰地对准黑凤凰。 黑凤凰冷笑一声:“你觉得你打得中我?” 穆辞的唇角亦勾起笑来:“要不试试?” 穆辞是万万想不到这武器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火/箭/筒的威力实在太大,来之前他不曾在鹿鸣林中试用过,他这一弹打出去,死的恐怕不止是黑凤凰,整片坟岗都有可能被他夷为平地。但目前情况危急,他不得不出此下策,管他有用无用,能震慑到黑凤凰也是好的。 黑凤凰放出的浓雾具有勾心之效。它会将人引入最可怕的噩梦,虽不致死,但滋味可想而知。若是及时唤醒,中招者会虚弱几日,养好了也就罢了。可若是拖得久了,魂魄此生都会受到噩梦纠缠,轻者精神衰弱,重者便是癔症。 “眼下修仙界严禁无端惹事,你若执意如此,不怕被各大世家围剿吗?” 黑乌鸦淡然地看着他:“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只怕一件事,我下地狱以前,连某人的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穆辞听出话外之音,微微一愣,这黑凤凰做事极端乖戾,却难得看重情谊。想必此处有灵与他是旧识,却由于某种原因,迟迟不愿与他相见。黑凤凰等得久了,才会疯魔至此。 这并非穆辞不帮他,而是穆辞只是以常识判断出坟岗内有一念力极强的怨灵,却并不能感知到在何处,或许是他学艺不精,或许是那怨灵生前拥有极高的修为,总之不是穆辞可以出手相助的。 最重要的一点,怨灵生前亦是活人,只要是人那便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此人铁了心不愿见黑凤凰,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束手无策。 虽然穆辞屏着呼吸,可气管仅仅是黑雾入侵的一种途径罢了,此时黑雾缓缓渗入了穆辞的皮肤,血肉,经脉,甚至是骨髓,他坚持不了太久。 此地只有他与黑凤凰二人的话,他早就出手了。但结界内还有其他人,有暴躁却刚正的唐婉宜,还有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恐怕他们连人世间的美味都未尝过几口。虽然也有又蠢又坏的贾家公子和神经兮兮的傻X木萧,但穆辞实在不敢拿他们的性命一齐做赌注。 在这个世界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已不能把自己当作一个上帝视角的局外人去看,这里的每一个角色都是活生生的人物。 大家都有自己的命运,他不可能再次在冲动之下说动杀招便动杀招。 要是林归雁能搭把手就好了,他不争气地想着,可惜林归雁此时忙着海货被劫一事忙的焦头烂额,连试灵大会都未能陪同他一齐参加。他又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安个窃听器,怎会知道他现在身处险境。 “你若要找人帮忙,放我们回去通知家中长辈便是,何必用这样极端的方式。”穆辞咬牙道。 “我时日无多,等不及了。” 他刚说完,颜色倏地一变。 一股不同于坟岗内的清凉气息从天而降,穆辞敏锐,感到身后又冒出了什么东西。他还以为是黑凤凰的新招数,于是调转筒身,将它作为一柄冷兵器,重重地向身后击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白扑扑的人影。 穆辞的一击被他一掌拂去,不等穆辞定神,他又拉住了穆辞的胳膊,将人往怀中一带。 黑凤凰目光冷然,看着将少年人护入怀中的白衣公子。 他一手搂住穆辞的肩膀,另一手捏出一道咒诀,五指一转,压向地面。 眼看着灵气要击碎整个结界,黑凤凰开口道:“且慢。” 白衣人面露不喜,目光比黑凤凰还要冰冷。 “你欲伤我徒弟,此时却对我说且慢。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舍不得揍徒弟的男主 两柄长剑,一袭白衣,正是鹿鸣林庄主林某。 这样的身影与穆辞记忆中的相融合,好像以前,林归雁也这样救过他的。 从前穆辞总嫌林归雁情感不够丰富,整天都摆着一张清汤寡水的脸,好生无趣,而眼下穆辞只觉得这张神情寡淡的脸犹如天人之姿,好一个仙风道骨。他收了武器,企图紧紧抱紧林归雁这根粗壮的大腿:“林归雁——!” 他身后的黑凤凰眼神一凝,既然是徒弟,为何直呼师父大名。 而这师父居然也由着徒弟这般胡闹。 林归雁扣着穆辞的后脑,轻声道:“别怕。” 穆辞心道,怕倒也没有很怕,只是我快再不喘气可就要活活憋死了。 “我不敢呼吸。” “马上就好。” 林归雁手中重新凝起咒诀,这一次他不再顾黑凤凰的阻拦,一团白气自他修长的指尖聚气,形成一团,这团愈来愈大,大有将结界内的黑雾咒术吞噬殆尽之意。 穆辞隐约记得,林归雁这道咒诀比起净化之用,还不如叫“清理”更为贴切。这诀不但能将除自身以外的咒术清理干净,由于威力深大,在作法范围内的邪灵妖祟也一概不得活。 以林归雁的修为,这一击下去,坟岗下埋着的怨魂多半是要魂飞魄散的。难怪那鸟人方才如此慌张地想要阻止林归雁。 林归雁作为本书的男主,他虽不作恶,可也不是圣母,以他的角度,他绝无必要顾及企图伤他徒弟性命的人的感受。 黑凤凰一张死人脸终于掀起层层波澜,他想的不错,林归雁确实是修仙界难得一见的大能,如有他相助,达成目的并不难。而林归雁的本事又过于大了,在短短时间内感知到徒弟的危险,并轻易地进入他的结界将人护住,此人的修为非同小可。恐怕不会轻易受制于他。 他断不会放任林归雁将那人的魂魄击碎。 黑凤凰凌厉出爪,眼看着就要刺入林归雁的肩头。林归雁侧身躲过,空出的右手抽出腰间一把剑,雪白的雾团攀上剑身,随着林归雁的动作向黑凤凰身上刺去。 穆辞不愿拖累林归雁,他站稳脚步,焦急与林归雁道:“不用你护着我,快将那些黑雾清理干净!否则这里的人——” 心急则乱。 黑雾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股脑地席卷穆辞全身。 黑雾袭心的滋味当真不好受,穆辞终于站不住了,他勉强抓着林归雁的袖口,身体缓缓下滑,双膝跪地的一瞬间,他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这具身体的体质到底是照寻常人差些。 林归雁的手上一空,才发觉穆辞已经中了黑雾。他的目光徒然夹带许多凶色,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发白。他平日里极少有大喜大悲,这样的表现已经是怒到极致了。他欲起身还击,可穆辞的状态又着实令他放不开手。 穆辞费力道:“别管我,我没事,你先治住那个鸟人,我自然就好了。” 黑凤凰见穆辞中招了,阴沉的脸上浮现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来。 “你的好徒弟中了黑雾,此招唯我一人能解,我若想叫他毙命,也是一念之间的事。” 穆辞又吐了一口血,他抹了抹嘴,强撑着对林归雁说:“我真没事,别管我,我还有你给的玉坠呢,死不了。他们中毒比我深,再不醒就来不及了。” 林归雁重新抬起头,而黑凤凰的已经举起一只手,浓郁的黑雾将他与穆辞的心脏处相连。 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林归雁道:“你要我如何?” “你那徒弟都看得出此处埋着一个魂灵,想必你也感觉得到。我想求你帮我将这个魂灵找出来。” 他居然用了求这个字。 “你找出来,我自然放了你徒弟,也放了所有人。” 坟岗结界外,各大世家的长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后辈为黑雾所伤却无能为力。 这结界坚不可破,也不知林归雁是什么道行,竟能全头全尾地闯入其中,且不为黑雾所伤分毫。 穆辞摇头,死死抓着林归雁的衣袖:“不行,不能拖了。” 林归雁的本事穆辞是知道的,他只要将手中剑刺入地面,将他所捏的咒诀打入土地,无论是黑雾还是地底深处的魂灵都会烟消云散。林归雁迟迟不动手,无非是不肯用他的命作赌注。 即使胜算掌握在他的手上。 穆辞突然问:“林归雁,你在能在结界中再展开一道结界吗?” 林归雁的回答是可以。 黑凤凰何等警惕:“别动,你的结界防不住黑雾。” 穆辞猛然大声道:“林归雁——!” 一道全新的结界将他们与黑凤凰分割开来,一同身后的各家小辈们一齐护住。 与此同时,穆辞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做工精良的不明机关。 他用手掌与机关突起处贴合,登时,传来呼隆一声巨响。 强烈的白光闪过,林归雁伸手捂住了穆辞的眼。 这是穆辞方才与黑凤凰交手时,留在他身上的一处□□。 当时情况危急,他未想太多,没想到当真派上了用场。 灵石在黑凤凰是身上炸裂,产生了强大的冲击力,就连林归雁的施展的结界都险些被震出裂痕来。 尘埃落定时,穆辞却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黑凤凰绝非省油的灯,他不知穆辞的招数,但在林归雁施展结界时,他亦催动了黑雾,将穆辞拉入了至深的噩梦深渊中。 他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倒还活着。 他的半边身体都是血,伫立于尘烟中,声音沙哑。 “你动手吧,你徒弟的命,换他的命。” 林归雁心底一空。 手中的长剑笔直地刺入荒土,咒诀生效,瞬间将整片坟岗剿了个干净。 ———————————————— 愁云惨淡。 穆辞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他只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样暗无天日的天气,偏偏不下雨,令人心中十分烦闷,咽不下又吐不出,压抑得很。 还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场暴雨,把这灰蒙蒙的一片冲刷个干净。 他虽坠入了梦境,可难得地保留了些许意识。 这就是他的噩梦吗? 为何除了阴沉的天气,什么都没有。 耳畔逐渐传来闹市的声响,他再次定睛,眼前竟是车水马龙的景象。 穆辞猛地想起来了。 这样的场景,他曾真实地经历过的。 这是他穿越进《无心诀》前的那一天,是他的死期。 他再一回头,看见一辆极尽奢华的跑车,开着远光灯,往他身上撞来。 这一次,穆辞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被硕大的车身撞起,落地,又翻了几个滚。 就连骨头震碎,内脏出血的声音都那样真实。 果然,纵然这件事已经过了十来年,但人总是对死亡心存恐惧的。 这样的噩梦,其实他并非第一次经历了。 只是以前,他会惊醒,会有人轻抚他的后背,低声安慰。 这一次没有,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极轻,缓缓浮在空中。 他看见交警,看见肇事者,看见胆大围观的路人,看见自己的尸体。 没人认领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永远不会有人认领的尸体。 是了,穆辞被某酒驾男以价值八百万的跑车厚葬,他本本分分一个人,从小除了抄作业以外没做过别的昧良心的事,最后死相凄惨不说,连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因为他是个孤儿。 无父无母,全世界七十亿人口,他找不到一个与自己流着相似血液的亲人。 从小便是如此,倒也不觉得寂寞。 可他在看到自己死了连一个操办葬礼的人都没有的时候,还是会孤独。 穆辞心道,原来这就是我的噩梦啊,确实够可怕的。 能不能快点让我醒过来,我要见林归雁。 正这么想着,身体又倏地一沉。 分明悬浮在空中的身体又重新坠入一个清凉的怀抱里。 穆辞睁眼,正对上林归雁一张端正的脸。 “林归雁。” “我在。” “我醒了?” “醒了。” 穆辞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林归雁身上:“吓死我了。” 林归雁淡淡道:“你竟也知道怕。” “真的怕!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我梦见我死了都没人给我收尸,真是好惨一男的!” 林归雁没说话,只垂下眼,不去直视穆辞的视线。 穆辞也觉得这具身体已经这么大了,再向以前一样求抱抱有点死不要脸,他只好尴尬地自己爬起来,乖巧地跪坐好。 哎,不对,这是哪? 穆辞记得他们此时该是在坟岗的,怎么睡了一觉起来,景色完全不同了。 他刚要开口问林归雁,却发现林归雁满脸愠色。 “你......” 林归雁猛地扬手,举过穆辞头顶。 穆辞一怔,完了,这动作,林归雁是想抽他? 这一掌到底是没能落下来,最终,林归雁还是将手放下了。 他的声音极为疲惫,薄唇轻颤。 “穆辞,你想没想过,你如果出事了,我怎么办。” “他能瞬间要你的命,你若真的.......我怎么办。” 穆辞看着这样的林归雁,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若死了,你能给我办场葬礼吗?” ☆、被卷入奇异事件的师徒 “逆徒,说得什么话。” 穆辞果断地在林归雁落掌以前,重新扑回他的怀里。 他算看明白了,脸皮有什么用?撒娇可耻但可行,林归雁总不舍得真打他。 光扑在人怀里还不够,穆辞还厚着脸皮打了个滚。胡闹时,他的指尖轻轻擦过林归雁身前的发梢,酥痒感顺着手指爬向全身,穆辞的心里就像有只奶猫乱挠似的。 “你怎么这么绝情啊,你徒弟好不容易才从噩梦里醒过来,你还打我。林归雁,你这个男人没有心!” 这都是穆辞在林归雁面前惯用的伎俩,胡搅蛮缠,颠倒黑白,反正林归雁又不会真的罚他。 林归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轻轻推了推穆辞:“在家没正经,在外头还要给人看笑话。” “外人?” 思维凝滞两秒,穆辞终于想起了正事。 “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终于从林归雁身上爬了起来,打量起周围的场景。 原来坟岗内的枯藤老树此时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碧瓦朱甍,雕栏玉砌,好不壮观。 穆辞不由得看得呆了,此地当真气派!他真想撺掇林归雁在鹿鸣林里盖个同款,好让他也享受享受帝王将相的奢靡生活。 说来奇怪,连个活物都没有几只的坟岗,怎摇身一变,平地拔起几座高堂广厦来? 穆辞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想一探究竟,竟被林归雁一手拦住。 林归雁道:“此地蹊跷,不可轻举妄动。” 穆辞皱眉:“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归雁解释道:“方才,我虽用诀打碎了朱雀的法术,亦遭了反噬。” 穆辞睁大眼睛:“反噬?” 方才,穆辞引爆灵石,重创黑凤凰,同时被黑凤凰拉入噩梦深渊。林归雁救徒心切,将咒诀嵌入剑意,欲将黑凤凰的黑雾与他一同搅碎。 林归雁是何等修为,他的一诀可在霎时间将整座坟岗夷为平地。事实上他也做到了,黑雾在一瞬间被清了个干净,而就在林归雁要提剑刺入黑凤凰的心脏时,异象突变。 “是地下的魂灵。”林归雁轻轻道:“它不但不被我所伤,甚至弹开了我的咒诀。” 穆辞愕然。 这个世界居然存在比林归雁还厉害的人吗? “我回过神时,就变成了这样。”林归雁将剑收回鞘内:“后来,你就醒了。” 穆辞大概捋了捋目前的状况。 首先,林归雁在场,他就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林归雁刚才说,地下这位仁兄是看他要伤那鸟人才出手,想必也不是着急报复社会的冤魂厉鬼,只是不知为何,久久滞留于人间不愿走罢了。 黑凤凰与它渊源颇深一事是板上钉钉的,它见不得黑凤凰要死,于是出手相护,可黑凤凰的苦苦等待又始终得不到回应,于常理说不通。 除非这魂生前是个死傲娇。 “那个鸟人呢,不是没死么?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你说朱雀?” 穆辞这才意识到黑凤凰的名字:“啊?他是朱雀?” 朱雀他认识,上古四大神兽,谁不知道,但黑凤凰那疯癫模样,谁能认出他是朱雀啊。 哪本小说里的朱雀也不长黑色的鸟毛。 林归雁言简意赅:“入魔。” “啧——怪说不得。”穆辞点点头:“是挺魔怔的。” 林归雁转过脸,望向一处:“他在那里。” 此时的朱雀正靠在城门下,半边身体被一股不寻常的微弱光芒笼罩着,刚好掩去了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这是在疗伤?” “他伤得那么重,哪里有多余的精力疗伤。是别人在替他治。” 穆辞仔细看去,光芒笼罩之处果然在缓慢愈合着,绽裂的血肉被一一地温柔抚平,像是有一双善良的手,细心为他包扎着伤口。 “是地下埋着的魂么?” “大概吧。” 这治愈之力的效果固然好,可速度也着实太慢,朱雀迟迟不醒,照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能从这鬼地方找到出口。 穆辞原地转悠了三四圈,还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城门口立着的一把刀上。 这刀的刀身十分狭窄,倒与林归雁的剑差不多,且形状笔直,若不是只有一边开了刃,穆辞几乎要将它认错成剑了。林归雁显然也觉得这刀不同寻常,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断定道:“这是横刀。” 这把横刀半截入土,看地上的裂痕,显然是有人可以为之,并下了很大的力气,像是将这刀视为一枚钉子,要把什么东西钉入地下一般。 穆辞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头绪。 “从未听说有哪个家族是用横刀的,这刀的主人或许是散修吧。” 中原的修仙者用不惯这样精致秀气的武器,大多数人认为刀就该是粗犷的,这横刀与剑差不多,那他们为何不去用剑呢? 林归雁摇头否认:“并非如此。在许久以前,确实有一脉人是用横刀的。只不过后来失传了。” 穆辞一噎,这失传二字大概是约等于灭族。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穆辞心虚,这下遭了,他趁林归雁教他读书时偷偷走神的事败露了。 而林归雁道:“我未教过你,你如何听说。” 穆辞:“......” 林归雁停顿片刻,大概是在组织语言:“关于这一脉人究竟出身何处,年代久远,已不可考。加之世人只在文字记载中见过,从未有人见过真人,久而久之,就成了野史,不提也罢。” “可将他们记下来的人一定是见过的吧,难道是人杜撰的。” “以前我也这样想,所以并未教与你,只是这刀与书上所描述的一样,我才想起。” “书上还说什么了?” “书上说,这一脉的修仙者天生灵力充沛,比起旁人来,他们的修炼之途好走得多。” “那还会灭族?额,我说,失传。” “书上不曾详写,只说他们的族长跟随神裔,自愿为其征战,后身陨。世间便再不见这一脉人的踪影。” 穆辞咋舌,好一个生得伟大,没得憋屈,还真是不留身前生后名了。 “那这把刀是怎么回事,这下头镇的不会是这把刀的主人吧。” 穆辞伸手,马上要碰触到刀身。 横刀猛地颤动了起来,穆辞猛地缩回手,再回头一看,身后的气派建筑竟隐隐有倒塌之意,脚下亦抖得厉害,竟是天崩地裂之相。 穆辞当即明白过来,这刀碰不得。 “此处竟不是幻境?” 林归雁拉过穆辞,藏在自己背后,警惕地看向四周。 “林归雁,我们要不要把朱雀从城门底下挪出来,一会儿要是真塌了,他岂不是会被砸死。” 林归雁看了一眼,淡淡道:“他醒了。” 果然,朱雀的意识被剧烈的震动唤回,他费力地睁开眼,神情难掩疑惑。似乎也不大相信自己居然还活着。 他的伤被辽好了大半,虽不能恢复鼎盛的实力,但行动是自如的。 穆辞急道:“傻站着做什么?快过来!你身后的墙要塌了!” 朱雀听闻此言,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 倏地,他的神色变得极为震惊。 他伸出手,那双苍白的手抖得厉害,缓缓摸上城墙上新鲜的裂痕。 他摸过一片一瓦,突然怒极,凝起一股灵力,用力向墙上砸去。 穆辞目瞪口呆,这鸟人可能是被他炸傻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林归雁身手极快,冲上前抓住朱雀的小臂,想让他停手。可朱雀的态度十分坚决,似乎铁了心要将这座城砸成碎片。 他的手已经血肉模糊,还要再打,林归雁猛地发力,硬生生将他从城门脚下拖了出来。 黑凤凰实力尚存,强强相争,林归雁也难保全身而退。截然不同的两股灵力相撞,只听一声巨响,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皆从一片烟雾中飞了出来。 穆辞只担心自己的师父:“林归雁!” 林归雁落在穆辞身前站稳。 朱雀也轻盈落地,他面色阴沉,双眼呈出猩红色:“莫要阻我!” “你——!” 穆辞想说,你自己要寻死谁会阻你,关键是你再发疯,我和林归雁都活不成啊。 朱雀一转身,正撞上那把横刀。 朱雀的神色又是一变。 他怔怔地,忍不住伸出手,握上了早已暗淡无光的刀柄。 穆辞根本来不及阻止,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方才他还未来得及完全碰触那把刀,就已经引发了这么大的异动,朱雀这一手握下去,可如何是好。 可朱雀完全握紧了横刀后,横刀竟不动了。 连带着身后宏大的建筑群一并安稳如初。 此时,就连林归雁的脸上也露出不解神色。 狂躁不已的横刀好像被安抚了。 穆辞张着嘴,凝视着露出半截的刀身。 “刀在流血。林归雁,你看那把刀,它在流血。” 蒙尘的金属刀身不复光洁,在大片的锈迹与泥污中,隐隐渗出几丝腥红来。 穆辞想靠上前,仔细看个清楚,奈何林归雁竖在他身前,不动如山,牢牢地将他护在了身后,不许他踏前一步。 林归雁道:“莫要轻举妄动。” 朱雀的指尖向下滑去,动作迟缓地跪在刀身前。 腥红的泪痕愈加地明显。 “是你吗?” 刀身微颤。 “是你吗!” ☆、小炮灰装X未遂 任凭朱雀如何痛苦地低吼,也不见有人从地底下钻出来与他见上一面。 即便是穆辞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目睹这样的场景也难免于心不忍,可他一想到这个鸟人先前的所作所为,又不厚道地想起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老话来。受起心绪,他小声问林归雁道:“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我想得不错,此处应是地下那魂魄的记忆所化,并非实物。” “我们管这个干什么,关键是怎么出去。” 林归雁摇了摇头,重新看向朱雀。 “朱雀,”林归雁依旧维持护着穆辞的姿势:“我们出不去,你亦如此。与其自暴自弃,不如想想破阵的方法。” 朱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片刻后,他极勉强道:“此地曾是我的都城。” 远古时期,大陆混乱一片,其中有能者组织军队,打下一座座城池,自立为王。朱雀便是其中一个。 后来,随着修仙者数量剧增,平民不愿忍受任人□□起欺压的生活,他们自发组成起义军,推翻了各势力的统治,结束了四裂分割的局面。 朱雀曾经是统治者之一,但他的城池并非被起义军所破,而是他自愿放弃的。具体原因史书上并无记录,后人不得而知。朱雀城易主后,朱雀也不见影踪,直至今日才现身于人前,证明着曾经那一段疯狂的历史。 事到如今,他们唯有进城一观,才可能找到出去的线索。 朱雀已然心如死灰,他神情黯淡,眼眸无光,又成了初次见面时的死人模样,并且比那时还要夸张。 初见时的朱雀还有一丝固执的执念在,而现在,就连那仅存的执念也消失殆尽了。 “走吧,我带你们进城。” 声音平静无波,穆辞连这几个字的抑扬顿挫都听不出。 临走前,朱雀似乎想将地上的横刀□□,作为一点念想留在身边,他死死握住了那一截刀柄。他作为神兽,修为自然不差,可方才还颤抖得厉害的横刀此时竟纹丝不动,活像与土地连为一体了似的。 朱雀自嘲道:“好,你连你的刀都不愿给我。” 穆辞再也看不下去这个可怜的男人了,忍不住道:“凡事别总想得那样坏,你当真觉得地下的这位恨你如此吗?依我看,也不见得。” 说罢,他见林归雁没有出声制止,估计这人心里十有八/九与自己想的也差不多,于是胆大道:“你也不想想,如不是他护着你,你早被林归雁捅死了。还有那把刀,外人碰一下都不行,你不但能安抚它,它还为你流了血泪。怎么看都不像是对你恨之入骨的样子。这个人的魂灵不见你,还有这把刀拔不出,大概是另有隐情,你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朱雀木着脸:“我们之间......不如你想得那样简单。既然这是他的意思......多说无益,我送你们出去就是了。” 穆辞一听,就知道这鸟人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爱听不听,他才懒得管。 林归雁温凉的手掌贴上穆辞的腕,拉着他,跟在朱雀身后,进了朱雀城。 朱雀城内,别是一番风景。 穆辞时不时发出惊叹,此城可比电视剧中用布景与特效作出的城市精致多了,不愧是虚拟的书中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城内的每一个建筑都筑得奇高,就连普通的一家食馆也能修得跟金字塔似的,穆辞心道,这家店的老板真是精明得很,把店开在那么高的地方,光爬上去就要累得半死,进了店以后一定大吃特吃。这种商业头脑,他实在是佩服。 这些建筑不但高,而且极尽奢华,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就是一古代版的迪拜。穆辞忍不住对朱雀道:“你这一亩三分地,让你治理得还挺繁荣的。” 林归雁答:“朱雀所掌管的城是那个朝代最繁华的一座。他本是神兽,受世人供奉,自然不会缺少财富。另外一方面,朱雀在位时勤政,是几个势力中最得民意的一个,若非他自愿放弃掌权,朱雀城会否衰败尚是未知数。” 穆辞又啧一声:“几个暴君还会反抗到底呢,你居然主动投诚了。还真是世事难料。” 朱雀城着实令穆辞大开眼界。不光是建设装潢,就连风土人情也颇有趣味。这里的民风开放得很,姑娘们都喜以轻纱蔽体,腰佩金饰银铃,露出一截细瘦嫩白的水蛇腰来,好看得紧。而男人们面对热辣奔放的女孩子,也是司空见惯的态度,并不以异样的眼光去打量,偶尔还会有人真心地夸上一句:“当真好看。” 得了夸赞的姑娘们开朗地笑着,如风铃般悦耳。 只看身段,确实是好看的,而穆辞却看不见她们的脸。 他看不清所有街上行人的脸,每个人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五官一概不得见,看着有些瘆人。穆辞吞了吞口水,问林归雁能否看得清,林归雁答,看不清。 “既然是这个魂灵的记忆,自然不会面面俱到。我们平时走在路上,也不会留心路人长什么样子。” 穆辞赞同:“是这个理。” 这期间,朱雀的表情一直未变过。穆辞看着他的背影,十分想问这个曾经的一城之主,故地重游是什么心情。 这确实是极为古早的历史了,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如今他们脚下这片土地已经化作阴森坟岗,想必朱雀的心里是不好受的。 这城未免太大,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穆辞心不在焉,不小心与街上一行人撞了个满怀。 穆辞本能道:“对不住。” 被撞的路人只往后退了几步,一句话也未回,笔直地冲着前面跑去了。 穆辞一愣:“这个人的脸上有五官。”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地下魂灵在记忆中很重要的人物。 不等朱雀发话,林归雁双剑出鞘,一把载着穆辞,另一把由自己驾御,向那人追去。 ———————————————— 林归雁御剑又快又稳,同时操控两把于他来说也是小菜一碟。穆辞只负责坐,就连从剑上下去都有林归雁扶着他。 穆辞突然道:“一会儿我可以自己下去。” 林归雁也不问缘由:“嗯。” 穆辞的字典里本来是没有害臊两个字的,只是他想起朱雀还在附近,竟难得地想端庄一回。毕竟先前他赖在林归雁怀里打滚的样子还差点叫朱雀看去了。 许是他对林归雁总归是有做贼心虚的成分在,总之这点脸皮他还是要的。 心里这么想着,奈何身体不争气。双剑停伫后,林归雁先起身收剑,穆辞也学着林归雁的样子从高空中一跃而下,却不如林归雁收放自如。他当即心道糟了,这落地的一下,脚非得崴上一次不可。 最后,他的结局自然是落入林归雁的怀里,被稳稳地接住了。 林归雁大概是早就料想到他这徒弟功夫不到家,接人的时候头也没抬,刚伸出胳膊,穆辞就掉在他怀里。 穆辞装逼未遂,十分尴尬,待林归雁将他双脚放在地上,他主动认错道:“我......我学艺不精。” 林归雁还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嗯了一声。 “以后我肯定好好练。” “嗯。” “争取下次不失误,好吧。” “嗯。” 穆辞这人正经不过三句,说着说着又开始跑起了火车:“不过我认为我学艺不精,也不都是我的原因。” 林归雁的琉璃般的一双眼睛轻轻一瞟,就知道自己这徒弟又要说什么。 他道:“你想说,教不严,师之惰。” 穆辞又冲天竖起三根食指:“天地良心,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绝非我本意。” 林归雁静静地看着他。 “但是,也有一点点你的原因。” “......” “你——没有认真教过我嘛。” “......” 穆辞突然来了兴致,又开始胡言乱语:“你看,我从这么高的时候,”他伸手在自己大腿处比划了一下:“你就开始教我御剑,可我现在还没完全掌握,你就没有想过原因嘛。” “你不曾认真。” “根本原因在于,每一次你看我失误了,都会接住我,长此以往,我怎么学会嘛。你看过鹰妈妈教鹰宝宝没有,直接一脚踢出窝,学得会就能活,学不会就摔死。你作为我的授业师尊,你得有这个魄力才行啊。” 林归雁失语片刻,重新开口:“你讲得对,下次我不会再扶你了。” 穆辞一听,又开始胡搅蛮缠:“那不行啊!是你错误的教育方法才导致了我的今天,事到如今你不能撒手不管啊,我认为你得对我负起责任。” “横竖都是我的错,”林归雁点头:“是我不该将你教得仗势欺人烧杀掳掠胡作非为。” 穆辞愣怔住,猛然想起之前他在唐婉宜面前胡说八道的几句,没想到林归雁一直记到现在。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露出了左边一颗虎牙。 “好嘛,方才都是我乱说的,我这么大人了,哪儿好意思再叫你天天抱着啊,又不是小时候了,怪沉的。回鹿鸣林以后我一定认真学。” 穆辞转身,抬腿向刚才长着五官的路人方向走去。 林归雁亦迈步,走在穆辞身旁。 他走在穆辞身侧,有一次握住穆辞的手腕。 穆辞用余光扫过去,感觉自己像是被家长牵着手防止走丢的小孩。 林归雁面色如旧,说道:“你再大些,我也抱得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穆辞:疯狂试探 林归雁:除了纵容毫无办法 ☆、受伤的炮灰 穆辞就这样被林归雁握紧手腕,走进了那少年踏进的一家店铺。 穆辞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被里头金碧辉煌的装潢晃瞎双眼,他只听见衣袖翻飞的声音,紧接着是极清淡的清香袭来,一双微凉的手遮上了他的眼睛。 穆辞不明所以:“林归雁你......” 此时穆辞整个人都被禁锢在林归雁的臂弯里。 这又是怎么了啊。 不等他细问,耳畔就传来几声甜腻的吆喝声。 穆辞眨了眨眼睛,犹豫片刻,问道:“这......这里是......” 林归雁冷冷道:“别问。” 此馆声音噪杂,碰杯声,划拳声,还有各形各色的男女们笑作一团,穆辞凭借常识判断出,这里大概是某处风月场所。 林归雁真当穆辞是个养在鹿鸣林十年不得出的不谙世事小徒弟,见到此情此景下意识地遮了他的眼,生怕自己徒弟清清白白一个人被花红柳绿脏了眼去。可惜穆辞叫他失望了,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成年男性......该懂的都懂。 穆辞道:“林归雁,你这样挡着我,我们还怎么办事啊。” 林归雁沉声:“办事?你还想办什么事?” 穆辞:“找出口啊,我还能办什么事。你觉得我要办什么事?” 半晌,林归雁还是松开了手,穆辞转身抬眼,看得出林归雁的神色并不好看。 林归雁生硬道:“非礼勿视。” 穆辞左右打量了一圈:“倒也没什么值得看的。” 林归雁面色又沉了些,重新扣起穆辞的手腕,跟上方才那名少年的脚步。 那少年身量不高,大概比穆辞矮上半个头左右,十分娇小,却不瘦弱。他的打扮与街上的姑娘很是相似,□□双足,身披红纱,走起路时身上不断发出饰物碰撞的清脆响声。 他的眉目极为明艳,可脸上却带着挥不去的悲怆,连同俏丽的面容一起黯淡失色。 馆内的一角,又一个身着金袍的男人,落寞地独自饮酒。少年所去的正是他的方向。 穆辞疑惑了一声。 林归雁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轻声道:“朱雀?” 那个男人不是朱雀又是谁? 穆辞下意识地回头,错愕地发觉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朱雀。 两个朱雀相貌完全相同,而气质却南辕北辙。角落里的朱雀虽面带郁色,可依稀能辨出是个正常人。而他们身后这只黑凤凰,任谁看都是一个偏执的疯子。 穆辞当即反应过来,角落里的这位是地下魂灵记忆中的朱雀,他们所目睹的是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他心中暗暗想道:“原来朱雀作为一城之主失落时也会逛青楼啊......看他一张死人脸还以为是多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也不过如此嘛。” 又转念一想,林归雁也是个有钱有势的人生赢家,他怎么没去过这种地方,看来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区别。 穆辞忍不住看向林归雁,林归雁并不知情,他将少年从头打量到脚,道:“原来是他。” “谁?” “地下之人。” “不是吧。”穆辞也重新看向那少年:“原来如此,他别着的那把是横刀?” “嗯,看刀柄上的纹路,是同一把。” 穆辞还以为能用生魂镇住整片坟岗,并不为林归雁的所伤的魂灵,怎么也该是个扫地僧黄衣女一样的世外高人,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明艳少年。小小年纪如此修为,当真厉害。 朱雀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他大步冲上前,一把扳过了那少年的肩膀。 林归雁欲图阻止,却已来不及。 少年在被碰触的瞬间神色一凛,一把拔出鞘中横刀,却在看清朱雀的面容时僵住了。 他不可思议道:“朱雀?” 他回头看了看角落里饮酒的朱雀,又看了看眼前面若死灰的朱雀,头脑十分混乱。 伴随着他的混乱,记忆中的世界再一次开始崩塌。朱雀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身体在自己掌中化作粉尘飘落在地,周身的景象四分五裂,不过须臾,此地就重新归于荒芜的废墟。 最倒霉的还是穆辞与林归雁,突如其来的人为地震直接将他们活埋在了地下,幻境崩塌得太突然,他们还未来得及逃走,穆辞就被一根折断的粗大石柱砸中了腿。林归雁想施展结界,奈何法术刚刚启动就被更为强硬的一股力量死死压制住。这一来一回之间,二人就再没有机会脱身了。 穆辞的一条腿被压住,已经渗出血来。林归雁伸手就要推开那根石柱,穆辞急急忙忙地阻止了。 “哎——别别别——!” 林归雁的神情晦暗不明:“痛吗。” 穆辞点头承认:“痛。” 说罢,林归雁又要去推。 “别别别!林归雁,这个柱子帮我们挡着上面那些呢,你要是把它推开了,那些东西劈里啪啦地掉下来,砸的可就不止是我一条腿了。” 穆辞难得正经,他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地震自救常识这都是小学课本上的东西。他反过来安抚林归雁,就跟被压着腿的人不是他似的:“我没事嘛,你赶紧让那个鸟人把上面那些石块木板都移开,这样我们才好出去。” “你的腿......” “皮肉之伤,没伤到骨头,就是有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见林归雁还是不动地方,穆辞头一回觉得这个男主角也不是那么聪明,他转了转眼珠子,换了一种方式,无病呻吟道:“啊——!我背好痛。” 果然,林归雁转了过来:“怎么了。” 穆辞木着脸,毫无感情道:“地上好冷,好硬,我好疼,好害怕。” 说完,偷瞄一眼林归雁。 林归雁:“......” “啊!真的好痛。需要躺在腿上才能好。” 穆辞继续捧读。 林归雁任命地坐下去,把腿垫在穆辞的身下。 “你的腿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你快让朱雀帮咱们一把。总不能一直在这埋着。” 林归雁闭上眼,静静感知片刻。 “他去城门外了。” “他去哪里做什么?” “去找那把横刀。” 穆辞思索片刻:“第一次震动时,他只碰触了那把刀,就瞬间平息下来了。你的意思是他只要再把把横刀摸上一次,说不定幻境就会重启,是这个意思吗?” 林归雁微微颔首,点了点头:“我是这样想。” “幻境来源于刚才那少年的记忆,朱雀贸然行动,使他的记忆产生错乱,所以城池才会崩塌。当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重启幻境。”说到此处,他的目光忽然黯了黯。 “怎么了。” “我在想,他可以先将你救出去再去城外的。但他没有。” “这不是很正常嘛,你看他那个魔怔的样子,什么事儿能指望得上他。” 林归雁的情绪依旧不佳,穆辞故作轻松:“我真没事,等下幻境重启了,我们不就都出去了吗。” “你伤得太重了。” “这点伤算什么,我这又不是第一遭飞来横祸了,经验多着呢。” 林归雁睁眼,追问:“不是第一遭?” 穆辞意识道自己说错,于是胡乱搪塞:“第一遭,第一遭,第一遭就是,有一个大魔头从天而降,然后我被强制收徒。” 林归雁平静下来:“原来如此。” 左等右盼,城门外的老兄终于将幻境重启,穆辞腿上一轻,只见所有的废墟瓦砾都自发地重新组建。穆辞第一反应就是蹬了蹬自己的腿,确保它还能听自己使唤后,才松了一口气。 幻境中的一切又恢复如初,林归雁搀扶着穆辞站起,二人一齐看向门口,果然,不久后有一少年面带忧愁地再次闯进这家青楼。 一切都宛如倒带重播一般,这一次,朱雀没有贸然出手,只是在穆辞身边停住了脚,眼神死死地黏在了那名少年的身上。 林归雁不动声色,将穆辞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穆辞的腿虽出了血,但伤的不重,起码行动尚能自如。比起自己的腿,他更好奇朱雀与那少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年依旧向角落里的朱雀走去。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腰间别着的横刀随着颤动的幅度撞击木桌,发出细微的沉闷声。 “你......你来这里,喝酒。” 少年一开口便是难以自持的哭腔。 金朱雀听闻此言,抬眼与之对视,态度极是冷淡。 “找我有什么事。” “别这样,城里,还有许多政务要忙。你不该来这里。” “你是想说,城主没有借酒浇愁的资格。” “不是......” “那你去做。” 金朱雀扯下腰上一块令牌,用近乎粗暴的动作将其摔入少年的脚边。 “你去吧,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少年弯下腰,伸出手,拾起令牌。 想必他是十分难过的,穆辞心道。 连哭都哭不出的难过,无助,又绝望。 他只会笨拙地将令牌还给金朱雀,并重复着:“回去吧。” 金朱雀冷眼瞧着他,不为所动。 看到这里,穆辞忍不住想采访现在的朱雀,重温此景,心情如何? 表情已经说明一切,现实中的黑朱雀几乎要疯了,他颤抖得只比那少年更厉害,几次三番想去打断二人的对话,又拼命遏制住,这种感受好不痛苦。 穆辞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用一种自认为委婉的说法向朱雀问:“他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 咣当一声,穆辞又将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只见金朱雀推了面前的酒盅,大步流星地离开,再不看那少年一眼。 少年追出门,而金朱雀已经消失在茫茫人群里。 穆辞的表情宛如看了一场八点档电视剧,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作何评价,索性作罢。 三人各自沉默,正要随着少年的落寞背影一齐离开,还不等踏出门槛,周围的场景猛然一变。 穆辞眼前一闪,当他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时,却发现方才明明已经离开了的少年重新出现在了这间青楼里。 林归雁扫视四周,发觉有几处桌椅摆放于方才并不一样。 穆辞道:“这是另一段记忆?” 少年依旧是那番热辣打扮,只是这一次,他并非是来寻人。他站在正中间的高台上,笑得明媚耀眼,与方才的记忆判若两人。 毫无防备地,高台上的一扇屏风后响起几道鼓声。 鼓声十分俏皮,与台上的少年倒是相符。 鼓声响起不久,悠扬的琴笛巧妙融入,合成一首悦耳的曲子。 少年挥臂,应声而舞。 穆辞一把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原因无他,这人跳得未免也太好,他连他的佩刀都没摘,很难想象这样身姿柔软的人持刀作战时会是什么模样。 有的人在人前舞得千娇百媚,可他的生魂连林归雁都伤不得。 果然人不可貌相。 穆辞注意到,这少年跳得十分认真,而目光却只聚集在一处。 他顺着这视线看去,果然看见了金朱雀的身影。 穆辞心道,原来你还是此地的常客! 但这段记忆中的金朱雀,面容是十分柔和的,他亦回望着少年,时不时嘴角还会勾起浅笑。 穆辞后知后觉,原来这二人之间,也曾有过温柔。 这期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炮灰要和男主搭戏了 穆辞盯着幻境来回变幻,上演的记忆东一榔头西一扫帚,金朱雀和那美貌少年就像是两个精分似的,一会儿聚在一起饮酒赏月,一会儿面对着面却貌合神离,他都快看糊涂了。 林归雁猜测道:“许是时间过于久远的缘故,魂灵的记忆模糊了,只记得零星的碎片,却不能将它们完整地拼凑在一起。” 穆辞啊了一声,记忆能破损到这种程度,你也出了车祸被撞坏了脑子? 林归雁似乎看得出穆辞在想什么,补充解释道:“朱雀是上古神兽,这是朱雀城未亡时发生的事,至今已有数千年,乃至更多。” 原来如此,穆辞了然。不过这几千年一来朱雀一直都这么神不神魔不魔地发疯找人?他太难了。 穆辞收起圣母心,问:“这记忆七零八碎,毫无逻辑可言,若是贸然干扰幻境又要崩塌,那要如何找到线索?” 林归雁从未遇过这种情况,并不好轻易下论断,只好先行与穆辞离开,在四周找找其他的蛛丝马迹。 朱雀的心态正处在发狂的边缘反复横跳,穆辞果断选择不去招惹他,毕竟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穆辞走在街上,再也无心欣赏城内奇异精致的美景,他的腿伤禁不起折腾,但他又不想再给林归雁添麻烦,于是隐忍不提,随口说些其他的,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缓解疼痛:“林归雁,你说这个魂连记忆都捋不清了,还反复想着这些事做什么?” 问罢,又自问自答道:“难道正是它想把记忆拼凑起来,所以才一直上演这些画面?” 林归雁顿了顿,停下脚步。 “确有可能。” “那它也太坏了吧,自己想不通就自己去想好了,把我们拉进来做什么。我们还能帮它不成?” 帮得不对了还要重启幻境,穆辞抽了抽嘴角,连个存档功能都没有。 也不知试灵大会的其他选手如今身在何处。 他们的长辈还在结界外心急如焚地等着,那可都是自己家的孩子,怎能不担忧。 说曹操,曹操到。 又行了几步,穆辞饿得饥肠辘辘,却不敢吃幻境内的东西,这点常识他还是懂的。 然后他便看见城中央有一颗参天大树,树干极其粗壮,枝叶繁茂,煞是壮观。 更壮观的是树下,竟层层捆绑着打扮各异的少男少女,每个人都面露焦急,却又不得动。 穆辞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被饿花了眼,要不是唐婉宜大声叫他,他还以为这是幻觉。 纵然是林归雁,看见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愣怔片刻。穆辞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想帮唐婉宜解了绳索,可绳索坚硬如铁,任凭他拉扯也纹丝不动。 唐婉宜急道:“原来穆公子无碍,我醒来看见穆公子不在,还以为你出了意外。” 穆辞一面想着怎么把这绳索给解开,一面答道:“我无事,林归雁来帮我了。” 唐婉宜愕然:“林归雁?” 周围众人听见林归雁三字也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穆辞回头,大声喊道:“林归雁——!来帮我一下!” 众人的眼光又极其一致地顺着穆辞的视线看去。 一个面冷如冰的白衣男子款款而来,他身形修长,瘦而不弱,神情十分冷淡,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 在朱雀城内耀眼的阳光下,林归雁的出场显得更为夺目了。 穆辞再次感叹,不愧是男主!气场这块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忽然想瞧瞧那个口口声声说对鹿鸣林看不上眼的贾小公子此时作何感想,忍不住往他脸上看去。没想到那贾公子也在看着他,二人尴尬对视了一秒,各自移开了视线,穆辞是尬的,对方是气的。 穆辞反省了一下自己,他发觉他像是一个兴高采烈地跟同学们炫耀“我爸来接我了”的小学生。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人,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幼稚了。 反省后,他又为自己开脱:“小时候没享受过的待遇,长大了补偿自己,怎么了?” 于是心安理得,又叫了一声:“林归雁——!搞快点!” 贾公子用鼻腔发出哼的一声。 林归雁在树下停了脚步,将手指搭在绳索上面,不久后,又收回了手,没有将它解开的意思。 被缚住的少年中有心直口快的,当即大骂林归雁见死不救。 穆辞不耐烦道:“不明真相前能少说两句吗,再说你现在不是好好活着?还有这么大力气骂街,哪里像是要死了?” 林归雁道:“我解不开。” “为何?” “此索为地下魂灵所化。我伤不到它。” 穆辞十分无语,地下这位老哥的精力当真如此充沛,构建这样大的幻境还有余力变成绳子绑人,绝了。 贾公子再一次用鼻腔发出不屑的动静:“不过如此。” 穆辞可以确定了,这个人根本就是在针对林归雁。 这难道不是越级碰瓷吗?连正式出场都没有过的炮灰,不自量力去针对男主,穆辞暗想,你在原文中连出场机会都没有的原因找到了。 林归雁自然不会去理会贾公子的态度,他又放下手,淡淡道:“等朱雀来吧,或许他有办法。” 林归雁说对了,朱雀不但有办法,他的办法还十分简单。 他只触碰了那绳索,绳索便脱落了。 目瞪口呆的众人:“……” 其间的关窍不难想通,但凡长了眼睛就能看出地下的魂灵与朱雀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座幻境虽由它创造,亦听从朱雀的差遣。他若想放人,绳索便会为他所用,果断地松开。 折腾一通下来,疲乏劳累的绝不止穆辞一个,不少人都怨声载道,还有的人泪眼婆娑,谁都笑不出来。 穆辞一条腿泛着疼,索性席地而坐,好腿盘着,坏腿支棱着,脑子里乱作一团,毫无头绪。 “哎!”他突然一拍大腿,将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我可真是饿傻了,连这事都没想到!” 别人都以为他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没想到这人手上一甩,荧光乍现,穆辞从里头拿了一包点心出来。 “林归雁,这是你之前给我带的零食,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你要不要吃?” 说话间,他已经往嘴里塞了一块。 林归雁早就辟过谷了:“你吃就好。” 这些点心原本也只是林归雁给穆辞带着充当零嘴的,并没有多少。穆辞只能分给了几个年岁小的,以及唐婉宜等女修。 至于其余的同龄男修,穆辞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壶,给他们分了些鹿奶。 有人道:“你出来试灵大会这一趟,怎么还带这些东西。” 穆辞张口就来:“自然是我师父对我牵肠挂肚,舍不得他爱徒吃一点苦。” 林归雁没反驳。 众人又一次集体鸦雀无声。 勉强填了肚子后,林归雁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穆辞。 首先,地下的魂灵无害人之意。 其次,它并非强得离谱。 根据之前的经历推测,地下魂灵将少年少女们困住的原因,大概是它的记忆中没有他们,而他们的出现对于本就记忆混乱的魂灵来说并非是极大的刺激,所以没有引起幻境的瘫痪。但魂灵的自保意识无疑是极强的,所以它将这些孩子们束缚住,却没有将他们尽数斩杀。 而林归雁与穆辞并没有被束缚,其原因恐怕是它的灵力并非逆天,林归雁虽伤不到它,但它亦伤不到林归雁。穆辞为林归雁所护,它也伤不了。 如此看来,这魂灵镇在此处,是守卫多于攻击的。它守在这里太久了,连记忆都出了问题。它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往事,剪不断理还乱,过往曾经重复上演,却总是不得解脱。 林归雁猜测,这座城就是由混乱的记忆所构建的,或许,只要帮助它理清记忆,幻境自然就破了也说不定。 至于如何理清他人的记忆。 穆辞意会,看向朱雀。 魂灵的每一段记忆都与朱雀息息相关,朱雀对于它来说无疑是刻入骨子里的重要人物。只要朱雀将那些回忆按照顺序串联,不就行了。 穆辞问朱雀:“你总该记得吧。” 朱雀咬牙:“一清二楚,刻骨铭心。” “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有人不解:“如何将帮它理清记忆?又不能钻进它脑子里。” 林归雁道:“只要按照正确的顺序,将魂灵的记忆演绎一遍即可。” 一众人走到城门前。 从方才零散的碎片中可以得知,最初的记忆始于城外,那时的朱雀城还未被朱雀占领,自然也没有那般繁荣。 记忆中的美貌少年出场,朱雀阴沉着脸,赶在记忆中的自己出现前,抢先一步走到少年身边。 他声音干涩,对少年道:“凝霜。” 原来这少年叫凝霜 这时的凝霜形容明媚,他听见朱雀叫他,眼瞳里闪了闪,回首嫣然一笑。 他道:“怎么了?” 穆辞与所有人一样,都躲得远远地看戏,生怕一个不小心破坏了这魂灵的记忆。 朱雀却不说话,只看着他。 凝霜疑惑,主动去拽他的胳膊:“怎么了你,说话啊。” 这一拽可不妙,朱雀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反将凝霜带入怀中,他一手搂住凝霜的腰,另一手捏住了凝霜的下颌。 穆辞看这场景有些奇怪。 再一眨眼,朱雀居然吻住了凝霜红润的唇。 穆辞刚看了个开头,就被林归雁扳过身子。 正所谓非礼勿视,可惜林归雁晚了一步,穆辞已经看见那俩人亲上了。 被亲的那个内心的波动绝不亚于周围的看戏群众,他惊诧地看着朱雀,身后的城池又塌了个彻底。 很快,朱雀怀中的人散了,朱雀抱了个空,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却并不羞愧,只觉得怅然。 夜以继日地等待与寻找,此时人在眼前,他如何心如止水。 林归雁摇头道,这件事不能由朱雀去做。 穆辞赞同,这要重启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 可若是不用朱雀,又有谁做得到。 林归雁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问穆辞:“储物戒中可有纸笔。” 穆辞翻找了一会儿,还真有。 林归雁抽出剑,割破手指,以毛笔沾了血,在空白的纸上作了一个符咒出来。 他一连化了三个,分别拍在了朱雀,自己,与穆辞身上。 穆辞心中一空,许久才缓过神来,他的头脑中涌入了一部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问林归雁道:“同心符?” 同心符乃林归雁所创,是使人共享部分记忆的一个符咒。只是这咒事关隐私,非不得已时,林归雁是从来不用的。 林归雁又在自己与穆辞身上施了障眼法,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已经是朱雀和凝霜的模样。 朱雀还被林归雁施了定身咒,非林归雁本人不得解。 穆辞马上明白了林归雁的意思,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朱雀注定不能冷静地重演当年的经历。 那便不如由他人代演,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回忆,使得双方彼此都深陷泥潭这么多年。 ☆、来一个 穆辞在穿越之前没少看电视剧,他涉猎的范围极广,就连兄弟情的网剧都看过,不但看了,还给自己看弯了...... 跑题甚远。 总之,穆辞在原来的世界是个纯种宅男,休闲活动除了看剧就是打游戏,但叫他实打实地来自己演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居然还是和男主角林归雁演对手戏。 林归雁也是够倒霉,对戏的对象不是女主角就算了,居然还是他的炮灰徒弟。 穆辞接收了一部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虽然还未完全消化,但还是隐隐嗅到了一股断袖的气息。他不由得有些汗颜,总不会演着演着真的要和林归雁打个啵吧,《无心诀》的广大书迷要是知道他们的清高男主的初吻居然在故事开始以前就已经献出去了会不会惊掉下巴。 不对不对,这也未必就是林归雁的初吻。 更不对了,所以他为什么一定要和林归雁打啵啊?穆辞甩了甩头,企图把莫名的想法甩出去,一定是刚才朱雀的举动过于惊世骇俗,才把他这么正直一人也带坏了。 幻境重启完毕,穆辞按照朱雀的记忆,抢在凝霜出现以前,代替了他站在城门处。林归雁的障眼法出神入化,果然骗过了凝霜的魂灵,幻境并未察觉不妥,照常运行着。 穆辞,或者说是凝霜,步伐轻快矫捷地跑到城门脚下,看着面前高耸的城墙,惊叹道:“你们中原的建筑真好看!” 按照朱雀的记忆,凝霜并非中原人,他和他的族人来自西方某座高耸的雪山。凝霜的名字是朱雀为他起的,很符合他的故土,却不符合他本人。凝霜样貌火辣,性子直爽,待人一腔热忱,与凝霜二字沾不上边。 除去故乡的雪山外,朱雀以凝霜二字为他取名,还有一个原因。 凝霜有一把横刀别在腰后,每每出鞘,刀刃所至之处,寒芒微烁,冰霜凝结,有缕缕凉意甚浓的白烟顺着刀刃蜿蜒而上,再热的血都能为它结成寒冰。凝霜凭着一手登峰造极的刀术,坐上了族长之位,又凭借这手刀术,做了朱雀的将军。 没错,朱雀的部下,唤凝霜为将军。 起初听见这个称谓,穆辞还未反应过来,险些露出马脚。很难想象身形这般娇小的少年竟是名震四方的战神将军,没有他带不了的兵,更没有他打不赢的仗。后来的朱雀功绩累累,是离不开凝霜的鼎力相助的。 而凝霜情愿臣服朱雀的原因令人哭笑不得,在朱雀的记忆中,凝霜是对他一见钟情的。凝霜从不对自己的感情加以掩饰,他热烈地追求朱雀,甘愿化为朱雀专属的刀。以凝霜在族中的地位,他本不必出世亦能快活似神仙一般渡过此生,而他选择一生追随朱雀。想到凝霜的结局,穆辞忍不住想问,他可曾有后悔过。 穆辞学着凝霜的语气,指着还未被命名的朱雀城,兴奋道:“我们下一个目标是这个么?” 林归雁饰演的是朱雀的角色,他尽可能地模仿朱雀的心态,道:“嗯,能做到吗?” 朱雀无疑是有十分野心的男人,他身上所流淌着的血注定了他一生征战。他本就是有本事的人,又得了凝霜这一得力干将,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二人最鼎盛时无人能及,神挡杀神。区区一座朱雀城算得上什么,若不是后来君臣离心,他们二人会将整片大陆收归囊中也未可知。 只是此刻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降至冰点。凝霜对朱雀热情又崇拜,语气神态无一不是喜爱至极的样子。 这倒是苦了穆辞,为了防止幻境发觉,他不得不以凝霜的语气说话做事。不得不说,真的很羞耻。 西域人的热情他算是领教了。 林归雁那边倒是游刃有余,或许是林归雁与朱雀出身相似的缘故,林归雁虽然不是神裔,但也是个仙N代,加上两个人本事差不多,扮起来不算难事。 穆辞大步走上前,将城门一推。 城内百姓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随即大惊失色道:“是血战神!是血战神啊!” 每个人都抱头鼠窜,而凝霜并不介意,他抽出刀,手腕一转,光洁的刀身上登时覆了一层薄薄的雪霜。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明艳的笑容,显然是极为自信的,进了城后,他多一眼不曾看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是脚下一蹬,飞檐走壁,又一个空翻,笔直地落在一座宫殿的顶端。 穆辞是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是这样的一幕在朱雀的记忆中过于清晰,穆辞只顺着他的记忆稍微动了动,便感到有一股奇异的力道推着他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这些。 看来朱雀并非是利用凝霜,结合现在他的疯魔模样,他对凝霜是存有几分真心的。 不止凝霜记得他与朱雀之间的点点滴滴,朱雀亦记得。 连他的身手都那样熟悉清楚。 朱雀城原本的城主被凝霜的突然来袭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要逃,连妻女都弃之不顾。凝霜十分看不起这样的人,他干净利落地割了那人的喉,面对瑟瑟发抖的女人孩子,他熟视无睹,只是在她们面前割下了那匆忙逃窜的男人的头。 穆辞眼前一黑,恨不得马上晕死过去。 要了命了,哪怕是让他围观这种事那也足够他做三天的噩梦,如今居然要他自己动手去做。 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响指声,穆辞眼前猛然一暗,什么都看不清了。 林归雁用传音术告诉他,别怕。 他知道穆辞应付不了这种场面,于是施法挡去一部分穆辞的视线,为他缓解压力。 可是眼睛挡住了还有声音,还有触感,穆辞只觉得自己不是在割别人的头,而是别人再割他的头。对于一个在和平年代安稳长大的人来说,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太残忍了。 待他终于满脸冷汗地做完这些,已近乎虚脱,林归雁及时上前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地上去。 穆辞强忍恶心感,轻轻推开林归雁:“小心幻境......” 他强打起精神来,就算不为了别人,为了他和林归雁可以早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他也得忍着。 凝霜呸了一口:“懦夫!” 然后又惋惜地对地上已经傻掉的女人道:“你爱上了一个不值得你爱的人,还嫁给了他,真可怜。” “如果是我的话,我愿意为了我爱的人献上生命。” 穆辞无语,这不就是个恋爱脑吗。 朱雀对凝霜直白的告白已经习以为常,他称赞凝霜道:“做得好,辛苦了。” “我为你做什么事都不辛苦,你信不信我?” 凝霜俏皮道。 “嗯。” 朱雀城本就接近衰败,对于凝霜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朱雀顺利接管了整座城池,并大设庆功宴,犒劳各位将士。 他拥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寻常的宴厅招待不下这么多的人,凝霜从来是不拘小节的,况且他当时还未完全理解青楼是怎样的地方。当他兴致高昂地给朱雀展示可以容纳所有将士的场所时,朱雀是十分无奈的。他利用身高差,将手搭在凝霜的短发上,轻轻地揉了揉。 而现实是,穆辞虽不如林归雁高,但也不到那个程度,穆辞加一起活了两辈子的人,还没被人如此亲昵地摸过头呢。 就算是林归雁,也不曾做过这样的举动。没想到倒是借着凝霜的记忆享受了一把此等福利。 不过林归雁确定把他的头当作人头来摸了吗?这个手法怎么像是他以前撸林中的奶鹿崽...... 一提人头,穆辞又想呕了。 终于压下心中的恶心,宴会开始。 酒过三巡,就有人大着舌头说要看凝霜跳舞。 来了,来了,穆辞心道,原来先前看过的跳舞出现在这里。 “都说西域人跳舞是一绝,将军能不能给我们开开眼。” 朱雀道:“不像话,还敢肖想你们将军。” 凝霜也有些喝多了,说话的口音都重新染上了西域的味道:“就是,不像话。我是不会跳的,除非朱雀想看我跳。” 将士们哈哈大笑,满脸期待地看向朱雀。 朱雀眯着眼睛,注视着凝霜。 凝霜笑道:“让我猜猜,朱雀到底想不想看我跳舞?” 他随手折了花瓶里插着的一枝火辣的花,一瓣一瓣地扯下,嘴里数着:“想看,不想看,想看,不想看。” 最后结果是想看。 他故作惊讶:“朱雀?你想看我跳舞呀?你怎不早说。” 他翻下桌,又跑上台:“那我跳给你看不就行了!” 穆辞心道:要死,我又不会跳舞。 好在有朱雀记忆的推动,穆辞竟然真按着凝霜曾经的舞步跳出来了。 穆辞曾经亲眼所见的场景重现,只是台上的人由凝霜换成了他自己。 见了鬼了,林归雁还在旁边看着。 穆辞只想掩面逃跑。 林归雁看着穆辞,没缘由地,却升一股陌生感。 他后知后觉,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徒弟,不管他承与否,如今都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他开始散发着一些,只有大人才会散发的东西。 连林归雁自己都不知道,正是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将穆辞只当作自己的徒弟去看。 迫于生计,穆辞红着老脸在台上尬舞,后面的曲声终于停了,他此时只想赶紧从台上滚下去切腹。 这也太丢人了! 还没等他滚,底下又有人起哄,叫他们的新城主也来一个。 而在朱雀的记忆中,他确实也顺着将士们的意思,和凝霜来了一个。 穆辞眼睁睁看着林归雁起身向自己走来。 他这回是真的想去死了,还有没有八百万的豪车?别手软,往这儿开。 ☆、双倍的尬舞 林归雁上了台,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穆辞大眼瞪小眼。 穆辞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对林归雁道:“你......你跳啊。” 林归雁坦诚回答:“我并不善舞。” “顺着朱雀的记忆来,他会帮你的,刚才我就是这么......” “朱雀的记忆是以自己的视角展现,他能看见凝霜,却看不见自己。” 穆辞哑然。 此时应该是由林归雁主动,邀凝霜共舞一曲,但林归雁看不见朱雀的动作,所以无法模仿。 场面僵住了。 还不等穆辞想出对策来,幻境又一次摇摇欲坠,林归雁见势不好,一把揽住穆辞,御剑腾空,回到城门外的大片空地上。 围观众人见状,纷纷聚集过来,关心又好奇地问:“如何?” 穆辞道:“不如何,幻境还要再重启一回。” 林归雁解了朱雀的定身咒,示意他去拔刀。 穆辞阻止:“且慢。” 关于他和林归雁双双死于不会跳舞这件事,穆辞不打算说出去。他探头探脑地寻了一处僻静地,将林归雁叫了过去:“先别忙着重启,你想好那段跳舞的记忆要怎么办了吗?” 林归雁答:“这一段并非重点,我们只要做做样子,令魂灵回想起此节便可。” 穆辞苦笑:“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有样子可做......我们上去就装木头人肯定行不通,那得重启到什么时候去。” 听了这话,林归雁沉默下来。 穆辞无言望天,原来爽文男主也有做不到的事,这也没办法,这种小说里掌握跳舞技能的一般都不是男主角,毕竟这里是无心诀,不是紫禁之巅,更不是舞法天女,升级打怪是靠的是修炼而不是跳舞。 他独自惆怅了一会儿,终于咬牙下定了决心,土著男主角做不到的事,那就由他这个穿越的人来! 穆辞看着林归雁的脸,勾了勾手:“靠近一点。” 林归雁不知他徒弟在搞什么名堂,于是依言往前走了几步。 “再过来一点。” 又往前走几步。 穆辞心道,豁出去了,他伸出胳膊,搭上了林归雁的腰,然后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虽说穆辞早在上辈子就弯成了蚊香,穿成林归雁的徒弟后又日日与林归雁这等俊俏美男相伴,可他自认是个有节操的人,纵然偶尔的偶尔他也会想对林归雁耍个流氓,但那也仅限于想想,还从未付诸过行动。 林归雁要是知道他怀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还不得提前给他捅死了。 所以这么多年,除了林归雁自己无意识的亲密举动,穆辞还是十分有道德地没有假借师徒名义去吃过林归雁豆腐。如今不得不提枪上马,他反倒还不好意思起来,平日里的厚脸皮也不知道丢去哪里了。 而他这人有个缺点,就是在他脑子专心地想一件事时,往往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可以用来做别的事。所以在他终于说服自己拉下脸去扶林归雁的腰,却忘了他面前站着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堂堂男频小说男主角,哪儿是他想拽就拽得动的。 他施力,林归雁不动如山,反倒是他自己在反作用力下一个踉跄撞进了林归雁怀里。 林归雁把人扶住:“......” 穆辞哈哈干笑两声:“意外!意外!” 待穆辞重新站好,林归雁问:“有何事。” 穆辞神秘兮兮地:“我教你跳舞啊。” 林归雁微微蹙眉:“你教我?” 穆辞点头如捣蒜:“真的,我从来不在正事上开玩笑的。” 这倒是真话。穆辞隐约记得,上辈子他念小学的时候,校长为了应付检查,彰显自己的学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绝对没有填鸭式教育,所以强制全校学生学了两个星期的双人舞,具体点说就是入门级的交际舞。那个场景穆辞至今难忘,全校师生都站在操场上,配成一男一女,主席台上的劣质音响放出的音乐震耳欲聋,一众的小学生在这样的音乐下翩然起舞......也不知道下来检查的领导看见这场面有没有笑晕过去。 没想到这个槽点满满的技能居然还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其实我也忘的差不多了,好像是这样。”穆辞拉起林归雁一只手,另一只胳膊搂着林归雁的腰:“你......伸腿。” 林归雁照做。 “跟着我,往前,一步。” “......” “然后......” “......” 当初学的时候穆辞就没认真,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穆辞所能记住的也就那么几步。况且他学的男步,而林归雁比他身形高些,只是简单的几步动作跳起来也十分别扭。穆辞面露难色,一会儿说这样,一会儿说那样,林归雁没嫌他烦,他自己都烦了。 他踮起脚,举高林归雁的手:“现在,转个圈。” 林归雁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就......转个圈,原地的那种......”穆辞心虚。 林归雁看着两个人的动作,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这一笑给穆辞惊得像是被烫了似的缩回手:“你你你......你笑什么?” 手没能缩回来,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微凉的触感包围,原来是林归雁反握住了。 他重新凝视林归雁的双眼,哪里还有笑过的痕迹。 这一次,换作林归雁举着穆辞的手,对他道:“你转。” 穆辞一头雾水,原地转了个圈。 刚站稳,腰间亦是一凉。 二人的角色忽然反了过来,林归雁扶住了他的腰,低声道:“是这样?” 穆辞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被林归雁抓着手,像是一个受他摆布的傀儡,他不得不跟着林归雁的步伐一起动。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最后林归雁抬起他的手,他还傻乎乎地主动在原地转了个圈。 “你说的舞,是这样的?” 穆辞终于回过神,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脸上像是贴了两片番茄似的。 “你怎么会的?” 原文里也没写林归雁还会跳交际舞啊! 这种挂在修仙小说里有什么必要吗请问? 林归雁摇头,淡淡道:“只是从你的动作中推测的。” 穆辞:“......” 行吧,虽然尴尬了点,但好歹推测出了点名堂,虽然不至于跳得多么惊为天人,可也总比到时候两个人往台上一站开始群魔乱舞强多了。 经过刚才那么一遭,穆辞的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直视林归雁,他还觉得热得不行,只想痛饮几缸凉水。 太尴尬了,他去搂林归雁的腰,对方安静如雕像,没有半分反应。而林归雁反过来搂他的腰,他却像个被轻薄的大姑娘似的脸红心跳,这不公平啊。 林归雁就杵在一边,看自己徒弟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满地乱转。 终于热得烦了,穆辞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柄扇子出来,将自己的领口扯开了点,配合着扇子,给自己手动降温。 一向遵循非礼勿视原则的某男主角,非常不幸地扫过了自己徒弟的锁骨。 男主角看不过去,伸手重新帮徒弟穿好了衣服。 ———————————————— 双人舞这关终于过了。 直到穆辞与林归雁一齐从台上走下去,幻境依然没有崩裂之相,穆辞才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可别再折腾了。话说这有没有存档点什么的,让他存个档也好啊,万一以后又出了意外导致幻境崩坏,不是还要重头再来吗? 他不想再坟头蹦迪了! 林归雁用传音术告知穆辞,接下来的记忆都是些日常琐事,叫穆辞不必担心,天色渐晚,早些休息。 穆辞快速浏览一遍朱雀的记忆,原来他与凝霜并不同住,看来断袖断得还不是很彻底。 深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 凝霜对朱雀的情谊显而易见,朱雀似乎也对凝霜是心存好感的,根据朱雀视角的记忆,两个人多暧昧的事都做过了,可始终没有挑明关系。凝霜如此直来直去的性子,竟能与朱雀打这么久的推拉战? 他难道不是那种把刀往肩上一抗,问你到底答不答应给个准数的人? 而朱雀这边对凝霜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他明明有无数的机会与凝霜表明心意,但他都没有。通过记忆共享,穆辞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心理活动,总结一句话,就是可以,但没必要。 朱雀对凝霜,纵然有真情,可总是利用居多。 如若是这样,那也不怪后来的君臣离心。 啊,穆辞感叹,朱雀这个大渣男,人在的时候不懂珍惜,现在疯成这个样子又有什么用。怪不得人家凝霜不愿见你,人家拿你当挚爱,你拿人家当血战神,真是薄情的大猪蹄子。 穆辞终于还是没坐住,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拿出纸笔,又割破了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在纸上画了几笔。 他模仿林归雁的画法,制作了一道同心符。 穆辞先在自己身上贴了一个,另一个则覆在一枚灵石弹上,他偷偷溜出门,用拴着挂坠的长/枪在地上开了一枪。 林归雁所制的这些武器杀伤力不可小觑,发射出的灵石穿透力极强,轻易便将同心符作用在了地下镇着的,凝霜的魂灵上。 穆辞仅仅只是一时兴起,想从凝霜的角度将这段记忆过一遍,却不曾想过,这一时兴起竟成了他与林归雁相离的最初根源。 ☆、入戏太深的炮灰 “怎么了,脸色很差。” “......没事。” 穆辞一张脸又青又白,像被人打了似的。林归雁一早起来见自己徒弟端着这么一副死人脸,自然是要过问一番的。 而穆辞心道:“哥哥,求你了,别问了。” 他不禁后悔,昨夜他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怎么就想起来给凝霜的魂上打了一道同心符上去。同心符生效极快,不出片刻,凝霜庞大而复杂的记忆扑面而来,几乎将穆辞的自我意识完全吞噬。 真见鬼,他大意了。 凝霜的修为虽不及林归雁,可也不容小觑,好歹也是林归雁伤不到的男人,哪儿有那么容易被穆辞窥探记忆。穆辞空有一身充沛的灵力却不擅长流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压了下去。待他终于恢复神智,天色已泛白,他竟是一晚都没睡,折腾了一宿。 最难受的是,就算压下去也并非一劳永逸,凝霜的感情太浓烈,无时无刻不在动摇着穆辞的心智。受凝霜的影响,每每穆辞再看向林归雁时,心中悲伤之情都难以自制,好几次险些流出眼泪来。他只好不断地给自己洗脑,那不是你的记忆,淡定,淡定,冲动是魔鬼,搞得自己像个精分。 纵然如此难挨,可他又不敢去找林归雁,凝霜的记忆混乱而脆弱,稍有不慎幻境便会破损,就算不为了那些仙门后代,就是为了他自己,穆辞也断然不会轻举妄动。总归是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怨不到别人头上去,穆辞只得自己忍着,在头脑里与凝霜的回忆天人交战。 目前的阶段,凝霜与朱雀的关系尚未破裂。凝霜的意识缓缓归于平静,与穆辞磨合了几日就彻底安稳了下来。 平淡的记忆宛如被加速过一般,被模模糊糊地一笔带过。很快,穆辞来到了二人关系的转折点。 朱雀成婚。 这一日本是天高气爽,朱雀城的重修已初现规模,高耸的宝塔直入云霄,城中每一条街道都翻修了一遍。据传此举是方便凝霜在城中行走的,凝霜不喜穿鞋,总是赤着一双脚,为了避免被坑坑洼洼的泥土路磨伤了脚,朱雀就下了修路的命令。不少吃不上饭的难民还由此找到了谋生的工作,朱雀此举可谓是从里到外都讨好了个遍。 凝霜赤足走在街上,也不嫌日头将脚下的路晒得发烫,他的心情比阳光还要明媚些许,仰着脸,漫无目的地走着。 确实没什么能做的,打下朱雀城后,朱雀终于对扩张领土一事感到了厌烦。朱雀的实力强盛,自然也无人自讨苦吃。 没仗可打,也难怪凝霜这个血战神整日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了。 这是凝霜的记忆,若是从朱雀的角度看,却不是如此简单。 不知何时起,朱雀开始对凝霜心存防备。 理由十分简单,无外乎是功高震主,古往今来多少勇将最后的结局都逃不过这四个字。 穆辞同时承受了凝霜的记忆,心里不由得一沉。 此时他正从一家卖纸风车的摊子上拿了几只小玩具,摆弄了许久,终于想起还未给店家银两。凝霜一摸钱袋,里头竟然比他脸蛋还干净。血战神抓了抓头发,颇为不好意思,又见这几只玩具十分有趣不愿放手,于是便对摊主道:“我把刀放在你这里押着,等我回去拿钱,好不好。” 摊主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全身发寒。 摊主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权力的更迭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讨生活的贫民罢了。他对凝霜这个血战神并无倾佩之情,只道此人拔刀必见血,手上人命无数,总之是个不能得罪的。他哪里还敢要钱,尤其听凝霜说要把那妖刀放在他这里,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让凝霜拿着那几个玩具走了,不收钱。 凝霜反而奇怪,怎还有人做生意不要钱的。 拿着玩具又晃晃悠悠地慢走几步,城门处突然传出异动。 凝霜像是一只得了腥的猫,当机立断抽出刀来要将这不速之客拦于门前。 他用刀刃抵住来者的喉管,刀身上冒着丝丝寒气:“何人擅闯我朱雀城?” 这人立刻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给凝霜行了礼。 凝霜不为所动,依旧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他侧头往这人身后看去,竟像是一个商队,打头的马车看起来尊贵,后面跟着的似乎也装了不少的商物,看上去琳琅满目,不似凡物。 领头人被凝霜用刀抵着也不见慌张,反而十分沉稳,他笑着道:“我们是从西边来的,此番来求见朱雀殿下,还请血战神行个方便。” 西边来的? 穆辞随着凝霜的记忆微微颤动,凝霜的家乡亦在西方。 “白虎?” 凝霜猛地想起来,怪不得他们作普通商人打扮却有非同寻常的气息。他本也出身西域,只是离家太久了,竟有些忘了,这气息正是来自于位于西方的神兽白虎。 “你们不在西面待着,来朱雀城用何居心?” 那人笑:“您既然来得,我们自然也来得。您出来这么久,没想过回族里看看么?” 凝霜目光一沉。 他曾掌管一族人的生杀,后来,他决定追随朱雀,便卸任了族长一职。 主动卸任是好听些的说法,穆辞了解到,凝霜实则为族人除名。 凝霜曾在冰天雪地中向族中祠堂的方向跪了三天三夜,为他的失职谢罪。 他道:“你这是挖苦我?” “不敢。” “你若不说清楚,我定然不会叫你们踏入朱雀城一步。否则我这血战神也别做了。”凝霜寸步不让:“同为神族,白虎贸然拜访,怕是不妥。” “朱雀殿下当然知道我们此番所来何事,何来贸然之说。难道殿下他未与将军说么?” 凝霜瞪大了眼睛。 外宾来访,朱雀一字未与他透露。 领头人要带人进城,凝霜本能地再次拦人。 那人道:“将军,我们这次来是奉了殿下的旨意,您这样,未免太驳殿下的面子。” 这时凝霜还不知朱雀已经与他心生嫌隙,他仍未放人,只唤了几个跑腿的,叫他们先去请示朱雀的旨意。 那人不气不恼,只端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看着好不欠打。 穆辞却隐隐觉得不妙。 那人巧舌如簧,朱雀本就对凝霜产生了忌惮之心,他那番话实在暧昧,仔细品来,不就是在说凝霜公然抗旨,不把朱雀放在眼里? 可从凝霜的角度看,他只是做了一个将军该做的,白虎作为神兽之一,实力并不在朱雀之下,他没有听说任何关于白虎来访的消息,他怎么将人不明不白地放进城。 不大一会儿,朱雀那边亲自来接了。 穆辞看着林归雁平静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情绪。 林归雁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鲜有表情。他一定也知道朱雀此时想的是什么。 扮作朱雀的林归雁轻飘飘地略过了穆辞,将视线放在那架华美奢侈的马车上。 穆辞知道,那里头坐着的是朱雀的未婚妻。 白虎一族自愿臣服朱雀,特意送了女人来和亲。 这一切都是在朱雀的默许之下。 凝霜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见朱雀的宫殿里的下人们忙上忙下,布置喜烛,大红色轻纱幔帐挂满床头,他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他去问朱雀。 朱雀淡淡地:“听说,你又白拿了商贩的东西。” 凝霜道:“怎么叫又......不是,我没想白拿,但我钱袋里没有钱。我想回去取钱给他,是他不要的。” “你现在身份特殊,平日里是不是也该注意些行为举止。” 凝霜不明所以:“啊?” 不知这是凝霜原本的记忆,还是穆辞作为一个扮演者有些个人情绪。穆辞再次看向林归雁,只觉得朱雀这个角色,令他有些陌生了。 好像之前在台上与他跳舞,在台下畅饮,二人并肩作战,最艰苦时共睡一张草席时的记忆都是假的。不曾发生过。 穆辞的手脚变得冰凉。 他想到,朱雀是神裔,可骨子里的兽性不曾改变。他对权势的渴望远远胜于情爱,这是他与凝霜最不相同的地方。 凝霜沉默了一会儿,顾左右而言他,仿佛刚才的疏离感并不存在似的:“最近是不是时兴大红色,我见你的宫人将你屋子打扮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此时换作朱雀沉默了。 片刻后,他道:“我要成婚了。” 晴天霹雳。 穆辞几乎被凝霜的记忆震得站不住脚。 他茫然道:“成婚?” 是他想的那个成婚吗? 朱雀确认:“与白虎。” “白......白虎?他们此次来的目的是和亲?” 穆辞不得不佩服凝霜的定力,他听了这消息还能装作镇定地问那商队的事,换作是他,要是林归雁突然有一天说他要给自己找个师娘,他还不得...... 还不得...... 还不得如何呢? 穆辞反而怔住了,如果林归雁成婚了,他纵然心里翻江倒海,可行动上又能如何呢? 不过此书到结局林归雁都独善其身,别说成婚了,连暧昧都不曾有。 朱雀终于将事情全头全尾地告知凝霜:“白虎有意与我联姻,我思量之下认为此举并无不妥,便应了他。” 穆辞被凝霜的情绪波动折磨得头疼不已,只得硬着头皮强撑道:“此事有待商酌,白虎的实力不弱,没理由一定要与朱雀城联手,其中恐怕有诈。” 朱雀道:“何诈?” “或许想窃取朱雀城的情报,或许......” 凝霜有大段大段的话想说,可他此时心绪不稳,脑海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他那些话在旁人听了当真是颠三倒四,像梦话似的。可凝霜自己知道,这件事确实有蹊跷,朱雀不该轻易答应才是。 可这样的表现在朱雀听来,就别有用意了。 他作为一个权力至上的君主,很难相信世间真的存在凝霜这般只为一己私情甘愿鞠躬尽瘁的人。 他更加确信凝霜是认为自己的权势受到威胁,所以乱了阵脚。 白虎与朱雀联手,任凭他凝霜有滔天的本事,也再掀不起波澜来。 不是的,穆辞叹气道,不是这样的。 朱雀自然知道白虎不会无故示弱,他不过是将计就计。 没想到真的钓出了他自以为的,凝霜的真实心意。 凝霜还在语无伦次,与朱雀道不要成婚。 朱雀听了半晌,终于出言打断:“凝霜。” 凝霜不再出声,怔怔地看着朱雀。 “朱雀城的城主是谁?” “你。” “对,是我。” 朱雀意在敲打凝霜,叫他认清君臣有别。 此时,凝霜该是人不人鬼不鬼地从这里离开,脚下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不知何时就会踏空,堕入深渊。 可穆辞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他脱口而出:“那我呢?” 说罢,他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朱雀的记忆中是没有这段的,凝霜也确实没说过这句话。这纯粹是穆辞给自己加戏了。 林归雁听闻亦是微怔,不知作何反应。 穆辞懊恼,又要重启幻境了。 可二人对视良久,幻境仍未有要塌的迹象。 穆辞抓紧机会,赶忙遵循朱雀的记忆,转身踏出了大殿。 幻境未塌的原因很清楚了。 什么有诈有蹊跷,那都是凝霜的保护色罢了,当年他得知朱雀要成婚,确实是想替自己问一句:“那我呢?” 时过境迁,这句话终究是透过穆辞的身体问了出来。 ☆、炮灰杀青了 最终,穆辞扮演着凝霜的角色,眼睁睁地看着朱雀与他人成婚。 婚礼当日,凝霜喝得酩酊大醉,醉得狠了便在街边呕吐,吐到腹中空空无物,只剩干呕。 而此时,朱雀正淡然地掀开新娘的盖头,面色无悲无喜,彷佛成婚的人不是他一样。 此事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人人皆知凝霜对朱雀的心意,朱雀此举不可谓不寒人心。可不这样做,又能如何呢? 总不能迎娶了凝霜进后院吧! 幻境中路人的音容相貌徒然变得十分真切,大概这一段记忆是凝霜终身不能忘的。酗酒后的凝霜脚下虚浮,头重脚轻,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像是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可全城人都在庆朱雀白虎喜结连理,又有谁真的在意大街上的失意人。 穆辞听见耳畔嘈杂的声音。 “至今也未能目睹那新娘子的真容,叫人好生好奇。” 凝霜心道,想必是花容月貌,落雁沉鱼,与朱雀天上一对地上一双,最是登对。 还有人说:“嗨,殿下的王妃能是轻易叫我们这些平民得见的,人家可尊贵着,白虎那可是神兽。” 白虎才配得上朱雀,他凝霜出身蛮荒异族,入不得朱雀的眼也是应该。 有的人不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可惜了血战神,此时该是失魂落魄了。” 好一个失魂落魄。 他凝霜天生奇才,年纪轻轻坐稳族长之位,后跟随朱雀征战多年,刀下亡魂不计其数,寻常人谁听了血战□□号不抖上几抖。此时竟被一介凡人以怜悯的口吻评价为失魂落魄四个字。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街上路人胆战心惊,却无一人敢上前。 在酒的催动下,凝霜愤然拔刀,竟冲动地闯入了朱雀的寝殿。 他修为不在朱雀之下,宫人哪里拦得住他。 穆辞尴尬地摸摸鼻子,凝霜喝断了片,可他还是清醒的。即使知道幻境中皆是假的,他不过是要将当日的记忆还原一遍,可依旧挡不住面色发烫。 在人家大婚之日大闹洞房,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闹,未免有点......咳。 凝霜贸然闯入其中,穆辞的视线又重新变得模糊,除林归雁外再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想必凝霜当时心智打乱,眼里除了朱雀再看不见其他。 林归雁的语调十分平静,这到与他本人的性子无关,记忆中的朱雀便是这样冷淡,与凝霜的孟浪之举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待如何?”朱雀道。 “我......” 凝霜的酒醒了大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悔不已。 可他又不甘心,固执地问朱雀为何负他。 朱雀反问:“我负你?” 太可怕了。 凝霜动摇得厉害,穆辞险些承受不住,他心中萌生出一道不大敢确定的想法,他恐怕是被凝霜的执念所影响了。 他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朱雀还是林归雁。 不能全怪凝霜,也不能怪他往日不肯勤加修炼,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本人的心绪如此不稳定,自然是有心魔,才会被凝霜的执念趁虚而入。 凝霜当局者迷,穆辞却清楚,梗在凝霜与朱雀之间的无外乎权势二字。朱雀这般野心怎会容许身边有一把如此锐利的双刃剑,他对凝霜不得不提防,即便没有白虎,他与凝霜也不会修成正果。 猜忌,多疑。 穆辞心中颤动,未来的他与林归雁的矛盾不正是在于此。 原文中的穆辞反水,反咬林归雁一口,最后落了个一剑穿心的结局。 如今穆辞全无背叛之心,他愿随林归雁永居鹿鸣林。可只是他一人的不背叛便可万事大吉? 怕是没有这样简单。 凝霜对朱雀并无一丝反心,朱雀依然防人如防贼。若是寻常的君臣也就罢了,凝霜随他出生入死,二人亦曾交心,最后还不是落得如今的境地。 林归雁的未来会遭遇许多不必要的针对,除去穆辞外,他还遭遇过其他的出卖与背叛。穆辞心知许多世家对鹿鸣林虎视眈眈,既不能拉为盟友便想方设法地要毁去。在林归雁决心提剑出林扫清前路障碍以前,他所处的位置,草木皆兵。 林归雁并非真的无欲无求,他亦有自己的想法,断不会任凭他人惦记。 林归雁会始终相信自己,一个异姓门徒,对他的心意吗? 穆辞又想起木萧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言论,意有所指,却又不挑明,分明是想勾穆辞去盘问一番。想想木萧往后所做的种种,那些话一定存了挑拨之心。 这种事想必不会少。 林归雁不曾婚娶,膝下无子,常伴左右的除了从小服侍的管家侍女,唯有穆辞这么一个外姓徒弟。若想击垮林归雁,定是不少人会如同木萧一般挑他下手。 林归雁会不会相信他,不曾听信他人的挑拨,不曾对他有二心。 林归雁会不会像朱雀一般,对他猜忌,对他疑心。 林归雁不知穆辞心中所想,只尽心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我何曾对你许下过承诺,何来负你一说。” 凝霜哑口无言,穆辞亦无言相对。 “我是朱雀城之主,我婚丧嫁娶全凭我一人定夺,将军这样对我兴师问罪,可否有僭越之嫌。” “早先我就与将军说过,这朱雀城,我为君,他人为臣。君为臣纲,这是中原的规矩。将军跟随我多年,竟还不懂。” 一旦君主认定了臣子有异心,臣子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可惜凝霜还不懂,他只当朱雀看不起自己出身,看不起自己不懂中原文化,所以不再喜爱他,才去迎娶他人。 啊,多么熟悉的剧情。 曾经追过两部后宫XX传的穆辞脑海里浮现一句句熟悉的台词。 凝霜劳苦功高在朱雀心中已是原罪,朱雀又怎会再将情爱二字交予他身上。 可惜凝霜至死未懂。 一些不大重要的回忆如同过眼云烟般被匆匆略过,穆辞可要多谢凝霜这自带快进的功能,他可当真受不了来自林归雁的疏离的眼神。 他总是忍不住去想,他到底会不会有被林归雁冷眼相待的那一天。 若那一天当真来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讲道理,他是没有如凝霜这样自证的魄力的。 直白如凝霜,他是如何向朱雀一表忠心的? 很快,记忆来到了二人爆发冲突的那一日,自这件事后,朱雀与凝霜的关系急转直下。 原因在于朱雀的正妻。 朱雀城日益强盛,偶然有外敌来犯。 以往都是由凝霜带兵平息战乱,而朱雀对凝霜疑心已起,对他的兵权亦逐步缩紧。 这一次的御敌,不由凝霜带兵,而是由朱雀亲自带队。 他下令,命凝霜在宫中等待。 凝霜面色铁青。 这二人颇有意思,分明都闹到如此地步,仍然在鸡同鸭讲。朱雀防的是凝霜一身通天的修为,凝霜恨的是自己一腔错付的热血。 凝霜直至身死也不知道,朱雀不信他。 敌人当前,凝霜始终不能忍受自己在宫中悠闲,他还是偷偷地走出城去迎敌。 多亏他此番来了,朱雀竟遭人暗算。凝霜二话未说,提刀而上,替朱雀解了围,并反败为胜。 他凝霜一生成在痴情,败在痴情。痴情二字催生出他在战场上滔天的本事,亦令他此生再无所作为。 朱雀盯着他的目光寒而冷:“你来做什么?” 凝霜被他看的头皮发麻:“我......来救你。” “我需你救?” 凝霜噎住。 “你罔视圣令,可还把我这个城主放在眼里?” “......” “我知他有诈,故意将计就计,我留你在宫中,是以防万一,你这样擅自行动,可考虑过后果?” 凝霜的脑子嗡地一声。 他快马加鞭回到宫殿,见到的却是朱雀正妻的尸体。 朱雀站在他身后,表情阴冷。 凝霜慌了,他是真的慌了,穆辞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凝霜当时的心悸。 他的失职使王妃遇难。 后来便是穆辞在青楼中见到的,朱雀饮酒,凝霜去劝,却被遭遇一番反讽。 凝霜对朱雀十分愧疚,令他更加坐立难安的,是白虎听闻王妃身死后,起兵发难。 朱雀更加疑心,他怀疑此事是凝霜与白虎暗中勾结,故意害死王妃,引起战事,要颠覆他的城主之位。 朱雀更加打压凝霜,而凝霜心中有愧,始终受着,直至他身死前两日,已经再不复往日血战神的骄傲自豪,而是形容枯槁,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穆辞猛地意识道,朱雀是否对凝霜下了毒。 凝霜躲在屋子里,用自己的心头血修复着一个玉簪。 此玉簪是王妃生前喜爱之物,在某日凝霜与朱雀的争执中被打碎在地。 凝霜说自己不是故意,却只能瞧见朱雀寒冷如冰的脸。 凝霜想向朱雀道歉,于是日日用自己的心头血养玉,竭尽心力去修复这根玉簪。 还剩一块碎玉不曾修复,门外却再次传来外敌的挑衅之声。 声势浩大,想必是有备而来。 朱雀此时不在城中,而凝霜被剥了兵权,朱雀下令全城将士不得听命于凝霜差遣。 前几日朱雀匆匆张张地离城,只是二人关系破裂,他不愿与凝霜多讲一句话,凝霜亦不自讨没趣,不曾过问。 凝霜意识到,这大概是调虎离山计。 任凭他怎样心急火燎,城中的将士只听朱雀的号令,这是何等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对城外劲敌,竟能按兵不动至此。 凝霜无法,孤身迎战。 穆辞心叹,他都不信你,你又何苦再为他卖命。 穆辞走出城门的一瞬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整座幻境再次陷入摇摇欲坠的境地。 穆辞终于支撑不住,喉间一甜。 凝霜的魂灵已经将这段记忆完全回想起,它不需再借用穆辞的身体。同心符破,穆辞从强势的压迫中脱身,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林归雁手疾眼快,出手将人扶住。 穆辞一把抓住林归雁的领口:“凝霜他......” 幻境将主任生前最后一段记忆展示于人前。 真正的朱雀并不知晓这一段,他看着一步步从城中走出的凝霜,情绪近乎崩溃。 凝霜面对城外千军万马,抽出自己的刀来。 领头人笑:“我知道血战神以一敌百不在话下,以一敌千呢?以一敌万呢?” 凝霜不答。 他抽出刀来,一手握住刀身,用力地抹过尖锐的刀刃。 他道:“有我在,你们别想进城。” “我听说朱雀夺了你的兵权,你差遣不得朱雀城一兵一卒,如何挡?” 凝霜的手被割出极深的血痕,他用带血的刀,笔直地插入土地。 并念出一道异族的咒语。 林归雁神色一变:“从前只是听说,未想到是真的。” 穆辞刚要问,只看见似乎有什么从凝霜身体中溢了出来,又顺着刀身钻入地面。 一道强大的屏障就此展开,护住了整座朱雀城。 林归雁道:“镇心诀......” “镇心诀?” “以自己的魂灵被生钉入土为代价,护住一片土地,除魂灵自己与许可的人外,外人一概不得进,不得伤,不得毁。” “生钉入土?” 林归雁顿了顿,解释道:“永世不得离。” 穆辞瞳孔紧缩。 ☆、为什么要针对萌萌的炮灰? 连林归雁都伤不得朱雀城一分一毫的原因已经清楚了。 朱雀城覆灭后却再无人能重现当日辉煌的原因亦清楚了。 穆辞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无语至极。他重新将目光投在朱雀身上,只觉得这人可笑又可恨。 幻境进行到此节,依然没有湮灭。城外的千军万马不能踏入城池一步,将领怒极,命死士冲破城门,可一旦踏入屏障的范围,全身便如刀割般刺痛,多行几步,便生生地神形俱灭,消散于岩。 镇心诀乃是凝霜一族的独门秘籍,每一任族长都会习得此诀,作为族人遭遇不测时的最后底牌。 凝霜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族人,这一生对得起的唯有朱雀一个。 朱雀强行冲破林归雁的定身咒,要去拔起地面上的那把横刀,而记忆不可改,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是作无用功。 他几乎疯了,嗓子里发出一声声极为哀痛的嘶吼。 穆辞还不能从凝霜的情绪中走出,他半躺在林归雁怀里喘着粗气,缓了半晌,才问林归雁道:“凝霜身死,岂不是更合朱雀的意,他现在这样子又是为何?” 他居然还有脸皮与凝霜相见,他若是凝霜,要他见朱雀一面,不如在城底钉着。 林归雁将微凉的手搭在穆辞的额上,轻轻道:“闭眼。” 穆辞依言照做。 林归雁将朱雀后面的记忆传给了穆辞。 穆辞压下心中的波澜壮阔,调动灵力,片刻后,脑海中呈现出清晰的画面。 凝霜以生魂镇城,□□化作毫无生气的一具尸身,敌军久攻不下,只能撤退,一段时日后,朱雀回城。 朱雀第一眼所见的,是凝霜的尸体。 朱雀不可谓不震惊,人大抵总是矛盾的,绞尽脑汁铲除凝霜的是他,可人真的死在他眼前,心里头又开始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他命人厚葬凝霜。又叫了人细细还原凝霜身死那日所发生的一切。 常伺候在朱雀身边的是个太监,从前还算是开朗的性子,不知何时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大概是朱雀与凝霜疏离时开始。 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在下头,说话十分谨慎,跟挤牙膏差不多,朱雀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多一句也不肯说,生怕哪句话没说对惹了他们殿下生气。 朱雀沉声问:“人是怎么死的” 太监应道:“战亡。” “为何只死他一个。” “将军他......独自迎敌。” “敌方多少人。” “应以万数。” “敌军万人?他独自迎敌?” “是......” 朱雀眯起眼睛,目光晦暗不明:“我养的那些军队是做什么吃的?要凝霜独自迎敌?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太监抖得更厉害了:“殿下说,军队只从听殿下的命令,其他人没有权力调兵。” 朱雀终于忍不住,将案上的物件通通扫落在地。 他骂道:“荒唐!” “敌军侵城如此严重的事,军队竟撒手不管,袖手旁观!你们难道是联合了敌军存心要将城池拱手相让?” “不敢啊,殿下!是您说的,除您以外无人有兵权,尤其是凝霜将军,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失去了?给我说实话,我只想听实话。” 在朱雀的厉声下,太监终于道出真相:“我们以为将军修为不比常人,又矫勇善战,若敌军十分强大,将军一定不会贸然出手。” 他说,他们不知道将军会以一敌万,情愿身死沙场。 他说,若是敌方当真攻进城来,将士们自然会出于御城的目的将敌人打出去。君命难违,他们实在不能听从于凝霜的命令。 “我们,我们当真想不到凝霜将军会......会不要命,将士们早已整装待发,而敌军迟迟未入城,大家去城门口一看,只看见将军的尸体,不见敌人。” 说着说着,太监愈发不敢抬起头来:“将士们以为......殿下有意除掉凝霜将军,只当作是一石二鸟......” “我何时有意除掉他?” 太监几乎要紧张得昏死过去了。 朱雀抓起他的领子:“你们对凝霜作了什么?” 太监只得交代:“在将军的饭食中......添了些东西。” “放肆!” 朱雀暴跳如雷:“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可朱雀却是心虚的,他并非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 王后身故后,凝霜与他的关系如履薄冰,凝霜不常与他相见,即便是见了也匆匆地略过。 彼时,他当凝霜是秘密谋反。 本想痛下杀手,可他又想起凝霜从前的脸,终是不忍。 倒是他身边的人揣测圣意,自作聪明地推了这一把。 太监抱着最后的希望试探道:“将军他.......总归是要死的。殿下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朱雀冷笑一声:“总归是要死的。总归是要死的!” 他想发火,又不知从何发起,发到谁身上去。 这不正是他自己心心念念的结局吗? 凝霜死后,朱雀浑浑噩噩,不知日月为何物地过了好久。 他去凝霜的房间整理遗物,发现了凝霜未修复完的玉簪。 温润通透的精致发簪上沾着未来得及洗净的心头血,这大概也是凝霜族中的秘笈之一,以血养玉,真正能使破镜重圆。 可以,这簪子到底是没能修完。 朱雀将它收进怀里。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事已至此,他怎又总是在梦中与那个个头不高,打着赤足的持刀人重逢。 凝霜在梦中,只是看着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痴傻,不复往日灵气。 梦中的凝霜看他看得久了,又缓缓移开了视线,插刀入土,倚着刀身,低声唱着异域的歌谣。 朱雀未再娶,也不再征战。反而是白虎那旁以朱雀虐待王妃为由,挑起了与朱雀城的战争。 朱雀早就想到这一天,他站在城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城下的军队。 “早就知道先前的联姻你们不安好心,若想打,直接打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你我之间开战哪里又用得到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白虎仰天长笑,十分快活的样子:“若不是在你与血战神之间加把火,我怎么敢攻你这朱雀城呢?” 至此,朱雀才捋出一些头绪。 他不适时地想起沾着凝霜心头血的玉簪。 他对凝霜层层戒心,而凝霜用自己的命换了一座朱雀城。 这场战役朱雀没有输,却是朱雀疯魔的开端。 白虎自然是打不赢的,凝霜的魂灵笼罩整座城池,他本就是修为超群,他所下的镇心诀更是难解,连林归雁都拿它没办法。白虎死伤惨重,仍不得踏入朱雀城半步。 这一次的攻城战以白虎的惨败告终,事实上,在凝霜的镇心诀下,除朱雀外无人能掌控朱雀城。而朱雀本人却在战争后变得颓废,不再关心政务,哪怕是起义军兵临城下也没能勾起朱雀的好战心。他轻易地放了手,舍弃了朱雀城。 他知道自己不配被评价为一个好的君主。 他并不知镇心诀真相,这几年始终在寻找凝霜的魂灵。以凝霜的修为,即便肉身消殒,也不可能如凡人般轮回转世,他大概会是飞升入天做了神仙。朱雀乃神裔,登天并不困难,可他寻不到凝霜。他又下了地府,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凝霜的一点消息。 无奈之下,他只得在凡间寻找,寄希望于找到凝霜的转世。 可凝霜用镇心诀将自己钉在曾经的朱雀城下,他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这里孤单地守护着朱雀城。以生魂表忠心。 凝霜直至死前也不知朱雀对他心存猜忌,他知当自己害死了王妃,朱雀恨他。 穆辞知道,凝霜在合眼前的一刻,还在想着,他还未将那支簪子修完。 我并非故意害死王妃。 穆辞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了,他睁开眼睛,扶着林归雁站起了身。 他折腾了许多天,身心俱疲,又看了这么一出令人哭笑不得的戏,只想赶紧回家闷头补一觉,别的什么也不想做。 凝霜的魂灵恢复全部的记忆,幻境轰然踏裂。曾经繁华一世的朱雀城在众人眼前消散,重新露出坟岗的面目来。 自朱雀走后,这片土地无主,以至于动物与草木极难生存,又无人能在这块土地上称王,只好用作行刑场,又过了数百年,成为了如今的坟岗。 血战神,血战神,落得如今这副样子,你是亏是不亏。 幻境破损,朱雀曾经所树立的结界被林归雁轻易打破。众多世家的家主以及门派长老奔涌儿来,抱住自家后辈大哭,谁能想到,不过是一个试灵大会,竟能扯出如此危险的一桩事来。 结界外的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穆辞乏得很,没有任何心思做别的事,他拽了拽林归雁的衣袖,道:“带我回家。” 林归雁了然,御剑出鞘,让穆辞踩在一把剑上,林归雁自己踩在另一把上,刚要催剑,旁边又传来了一阵异动。 似乎是什么武器穿透血肉的声音。 穆辞下意识地往人群骚乱处看去,竟看见那贾家少爷手持长戟,扎穿了朱雀的胸膛。 镇心诀永不得解,恐怕是天下间最可怖的符咒,凝霜的魂灵被钉于此,永不得出。 朱雀此生注定见不到他曾经的血战神一面。 以朱雀的实力,几个贾公子也不够打的,而此时他心灰意冷,毫无生欲,只呆呆地跪在横刀前,受了贾公子这一击。 穆辞觉得无趣,这贾公子大概是觉得这么一段插曲灭了他的威风,要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所以才发难刺伤朱雀。 朱雀这种人被怎样对待也不过分,那贾公子也不是善茬,就叫他们自己狗咬狗去。 朱雀被刺了一长戟依旧没什么反应。倒是那贾公子,甩掉戟上的血珠后,直挺挺地看向林归雁。 穆辞不耐烦,这人有完没完。 还不等他开口,只听那贾公子道:“是我杀了朱雀!” “你那徒弟连这点魄力都没有,真是个废物。” “你收了他做徒弟,你瞎了眼!” ☆、炮灰的自我反省 莫名其妙被激情辱骂的穆辞本人还未发话,倒是林归雁目光森冷地瞥了那贾小公子一眼。 穆辞实在无心再与一群比他还炮灰的角色胡搅蛮缠,只催促林归雁赶紧带他回去。以往,林归雁是并不介意外人如何评价他,旁人的闲言碎语听了只当没听过,修仙小报上关于他的杂文随笔看了也当没看过,独独这一次,贾公子的几句话将他惹了个彻底。 林归雁侧过身子,脚下一转,勾起长剑,只听嗖地一声,剑锋直指贾公子的脖颈。 贾家的人大惊失色:“林归雁!你作什么!” 那贾小公子也未想到林归雁会直接对自己出手。按规矩说,林归雁长了他一辈,长辈对小辈出手,那可是极掉面子且不符道义的事。谁能想到,林归雁鲜少迈出鹿鸣林,这一出世就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也不知是什么脾性了。 林归雁道:“道歉。” 贾公子梗着脖子答:“我道什么歉?” 那几个老人本对林归雁心存忌惮,可自家小辈正被林归雁用剑指着,怎能袖手旁观:“林归雁!你好大的胆子!快把剑放下!” “不知我何处得罪贾公子,值得贾公子连家教也不顾地破口大骂。” “我说你眼瞎,这是事实,不算骂你。” 穆辞嘴角微微抽搐,这人还是真的不要命了。 “既然如此,又为何连带上穆辞。我是他师父,不会放任你对我徒弟出言不逊。” 按理说,此时正该是林归雁发挥主角光环,展露他压倒性的实力与气势的重要桥段,贾家这样的低端炮灰出场的作用不就是这样么。然而就像林归雁不会放任他徒弟被人欺负一样,穆辞也不想放任男主角做出这种给炮灰抬咖的行为。看贾公子那又蠢又傻的样子,他配吗? 穆辞再一次企图去拉林归雁的袖口。 只听那贾少爷冷笑几声:“这试灵大会举办以来从未听说有长辈到场替小辈出手的,鹿鸣林此番可真是开了先河。我说你收了个废物做徒弟怎么了,在场的人哪个没瞧见,穆辞从幻境中出来只顾着逃跑,而不是将这个罪魁祸首处置了。”他的手往朱雀的方向一指:“鹿鸣林缺席试灵大会这么多年,竟是教出了这样胆小怕事之徒,真是令人耻笑。” 一旁的唐婉宜听了这话火从心头起,她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你说谁胆小怕事,穆公子还能与胆小怕事四个字扯上关系?你才是个笑话吧。” 贾家人可不管那么多,一个个掏出长戟,对准了林归雁:“林归雁!你若再不放手,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场面乱作一团。 穆辞彻底糊涂了,贾小公子满腹怨气到底是冲谁发的呢,若是冲林归雁,怎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废物点心,若是冲自己,那又扯上林归雁做什么。 你也是教不严师之惰的忠实信徒? 穆辞分析不出原因,看林归雁那架势,大概也是不明真相的躺枪群众。 “所以鹿鸣林教出我这样的废物徒弟,又碍了你们贾家什么事呢?”穆辞不解道:“你想说为天下人所耻笑?那笑话的又不是你,林归雁都不在乎,怎么反倒是你皇上不急太监急起来?” “你骂谁太监!” “谁急的跟窜天猴似的我骂的就是谁。” “你这——” 贾公子怒气上涌,抬掌就要对穆辞大打出手,而林归雁丝毫不顾什么以大欺小一类的废话,他将剑身一挺,贾公子的咽喉处马上渗出一道血迹来。 “林归雁!” 贾家人又惊又急,却不敢妄动。 贾家人丁不旺,这一辈唯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千娇百惯,生怕林归雁手下不留情,真一剑将他的脖子抹了。 穆辞终于被勾起了好奇心来,他继续道:“我和林归雁为了从幻境中出去,演了多少天的戏,在座的各位有目共睹。如今从幻境中出来,我已经疲惫不堪,只想赶紧回家歇着,总归这里聚集了这么多的修仙世家,要收拾朱雀也轮不到我出手。你张口就说我胆小怕事也就罢了,现在又不想放我们走,敢问贾公子到底是作何目的?” 贾公子冷哼:“试灵大会还未结束,鹿鸣林就要提前离场,看来是不忍直视自己成绩惨烈的事实,所以心虚了。” 穆辞惊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提半路跳出来搅局的朱雀,就算是猎杀妖兽,也是他的成绩更好些,何来惨烈一说! 一群鸡都没杀过的少爷小姐,对于讨伐的经验基本为零,包括正在这里胡搅蛮缠的贾公子本人。而穆辞的武器全是他作为穿越者的金手指特制的,一枪一个妖兽小朋友绝不是吹逼。倒是贾公子,满心思都是开外挂,又是改规则,又是作弊的,猎杀的妖兽数仍远不及穆辞,这才是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反倒是硬气起来了。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贾家是主办方?人家说谁是榜首谁就是榜首。 穆辞不禁心想,这试灵大会办到如此地步,早就没了初心可言,又何必年年要求各家派出子弟来,直接谁都不用来,主办方指定冠军算了,他仅代表鹿鸣林表示没有任何意见,省得他大夏天的还得往这鬼地方跑。 参赛的诸位听了此话也不大淡定了,皆窃窃私语起来。 毕竟穆辞的成绩是他们亲眼所见,这榜首怎么也轮不到贾公子头上去。 这一片嘈杂的低语声中,冷不丁传出极为讥讽的一声嗤笑。 穆辞头皮一麻,怎么又是他! 哪有事哪到,什么都少不了你! 穆辞转眼望去,果然是木萧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也不知道哪儿有那么多事值得这人嗤笑,刚才在环境里怎么没被废墟砸得魂归离恨天呢? 笑完了,木萧开口,依然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腔调。 “蠢材,蠢材。” 蠢你个头,穆辞暗骂道。 木萧这种自恃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可比贾家人蠢得名目张胆更令穆辞按捺不住。 此时的贾公子神奇地与穆辞站到了同一战线上,他看得出木萧骂的是他,于是啐了他一口:“你又是什么东西,敢骂我是蠢材?” 穆辞惊讶,原来你俩真不是一伙的。 木萧故弄玄虚:“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不是蠢材是什么?你只知道林归雁收了穆辞作徒弟,你知不知道当日那么多人,他为何只收了穆辞为徒弟?” 这句话属实有杀伤力,就连穆辞都被问住了。 木萧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林归雁收自己为徒的事难道另有隐情? 就算是另有隐情,和贾小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贾公子也没听出旁的意思,只恶狠狠答道:“因为他眼瞎!” 穆辞恍然大悟,贾小公子这是在忿忿不平? 贾家家财万贯,灵根却算不得好,在修仙途上并非是佼佼者,只是会赚钱罢了。修仙者重修为而非家财,纵然他贾家家大业大,可实力摆在那,实在难以赢得真正的尊重。 自己家的长辈都只是修为平平,又怎教得出优秀的后辈来? 想必贾家没少为这个独苗请过名师,虽不知过程如何,只论结果,大概是失败的。 贾公子如他的父辈祖辈一样,毫无出彩之处。 贾公子唯在这一点上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家的师资力量不行,若是有一个好的师父领他进了仙门,他一定会不一样。 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他才听说,自己确实是有过机缘的。 他曾在林归雁眼皮底子下走过那么一遭。 那时林归雁已成年,名声在外,鹿鸣林又是公认的高修名门。世人皆道,若是能与林归雁扯上些关系,姻缘也好,拜师也好,在仙途上的修炼一定省得不少力。 而贾公子打小就是狂妄自大的性子,在他意识道当日林归雁无视了自己,只收了穆辞这一个徒弟的时候,他心态炸了。 从此便记恨上了林归雁与穆辞。 贾家承办试灵大会,他就非要出风头不可,一定要将穆辞压下去,证明林归雁当日的选择是错上加错。 他才是天纵奇才,林是归雁有眼无珠所以错过了他这么一颗惊天地泣鬼神的好苗子。 想通这一节,穆辞是哭笑不得。 贾公子倒是十分具有上进心,这是个优点,应当保持。可以这个理由记恨林归雁,连带着他一起遭殃,就没有必要了。 林归雁这个人收徒是不看天赋的...... 就算是看,原主这个身体也是男主亲自盖章过的天赋异禀,还是轮不到他啊。 撇开在原作中连出场机会都没有的路人甲,穆辞将注意力转移到木萧那句话上。 哪怕是穆辞自己,也答不上这个问题,当日,林归雁为何会收他为徒? 几十个世家仙童,皆是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大多数人都眼泪汪汪,也有几个相对淡定些的,全部聚集在林归雁的院子里,跟一圈鸡崽子似的,啾啾啾没个消停。 林归雁怎么就从选中他了呢? 穆辞重活一世,最难忘的便是林归雁收徒那一日。 也是他与林归雁初见的第一天。 ☆、与君初相识 死亡能有什么感觉。 关于穆辞在现世的死亡,唯一可以称之为幸运的便是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死了,虽然死相惨烈,却没遭什么罪,剧痛或是撕心裂肺感全然没有。 富二代果然不一样,老实人的生死全在人家一念之间。 穆辞不知这件事的结局如何,他不知肇事者是否认罪,也不知自己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最终被如何处理,葬在何处,只因他重新睁开眼睛,所见之物并非自己的灵堂,却是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 昏暗,狭窄,颠簸,拥挤。 他的周身被未断奶的小孩包围了,起初他以为这是上了天堂,毕竟没人能在价值八百万的轮胎底下滚一遭还能活命的。他摸了摸鼻子,心道,这届的未成年死的有点多啊。 很快,他发现不对劲。 抖了抖手脚,他终于确定,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了幼童的样子。 敢情不是死了,他这是被服用了APTX4869。 这空间内实在过于憋闷,穆辞刚刚才死过一遭,又来了这么个鬼地方,醒来连两分钟都不到,就快被不间断的起起伏伏折腾得吐了。他面色铁青,头晕目眩,脑仁生疼,别说分析眼下的处境,他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做不到。 难受得很。 穆辞忍着恶心,问身旁坐着的孩童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孩童本就双眼含泪,一听这话,登时哇哇大哭起来。 穆辞的头更疼了:“你别哭啊。”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颠簸,这一下十分突然,就像是平日里坐公交时司机一脚踩了刹车,穆辞险些顺着车窗口处飞出去。 司机踩了刹车还不算,顺口骂了几句车厢里的乘客。 “哭哭哭,叫丧呢?没几天活头了还给老子找麻烦!等送到了货,第一个被宰的小兔崽子就是你!” 穆辞一听,瞠目结舌,说什么呢,买卖人口不是犯法吗?还杀人?这还是不是法治社会了? 哭的起劲的小孩子不禁吓,马上闭了口,从嚎啕大哭变成小声哽咽,不变的是从眼眶里淌出来的大颗大颗的金豆豆。 穆辞看不得小孩哭,于是伸出手帮他擦眼泪:“好了好了,别哭。” 穆辞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这孩子怎么穿着打扮如此奇怪? 再转头扫视一圈,这车厢里的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打扮。 非常的......古典。 穆辞往自己身上看去,果然也是长衣长袖长下摆,都是些他在古装剧里才见过的。 穆辞惊呆了,他这是大难不死,穿越了? 这是什么发展? 话说这是穿越到哪个朝代?他又穿成了什么人?此处是何处?怎么刚刚穿越来就遭遇了绑架,未免太出师不利了。 一声马鸣,伴随着吱嘎的木轮转动声,马车重新启动,穆辞也再次颠簸起来。 啊......再颠下去他真的要吐了!不开玩笑! 穆辞有意想挣扎一下,奈何他的身体好像还不适应新的主人,怎么也不听使唤。穆辞几次想站起来,都以重新跌回去而告终,终于,他放弃了。 要挣扎也得有条件啊,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又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再挣扎能有什么用。 况且他也没有瞎扑腾的力气了。 刚刚重生就遭遇新的死亡威胁,请问这样的重生有什么意义? 穆辞的身子歪在一旁,胡乱地想着。 听驾车人的意思,他好像是要把这一车的孩子卖到什么地方去,而买家大概率不是由于自己不能生育所以买别人家孩子来养,恐怕是另有目的。 反正结局就是一个死。 他真是服了。 浑浑噩噩地,穆辞也不知这破烂马车行驶了多久,他只觉得脑浆都要炸出来了,马车才重新停下。 这一次依旧是一个急刹车,穆辞觉得这个司机一定是欠缺来自八百万跑车的毒打。这种水平也敢上路?你驾照还没被吊销? 急刹车后就是熟悉的骂街。 只是这一次骂的不是车厢内的孩童。 穆辞清晰地听见门外的车夫叫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挡爷爷我的去路?” 穆辞强忍不适,踮脚扒窗户看去。 他的位置正好看得见一头高大的,映着泠泠月光的白鹿,白鹿上坐着一位青年,一腿轻轻压在另一腿上,双手极优雅地叠加在一起,腰间别着的两把长剑在夜色中显得极为森寒。 他不苟言笑,目光淡漠,全然不似车夫般粗鲁莽撞。 白鹿缓缓踏步而来,停在马车前。 穆辞疑惑了一声,这样的场景怎如此怪异,却又熟悉得很? 别的不说,谁闲得没事骑鹿出门? 可是印象里,好像确实有一号人物是骑鹿的。 面对车夫的质问,青年开口,声音沉稳,听起来薄情得很:“是你闯了我的地盘。” 车夫狐疑:“你的地盘?你是什么人?” 青年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穆辞不由得啧了一声,心道这个鹿男果然是个装逼犯,你听听这人贩子说话的口气,哪里像是能听明白你在这咬文嚼字的人。人家问你是谁,你直接报上家门就完了,小心人家以为你嘲讽他不识几个字,恼羞成怒和你动手了怎么办。 穆辞猜得果然不错,人贩子一听这话,当即暴跳如雷:“什么鸣不鸣的!你连你名字都不会好好说?” 青年依旧是淡然不惊的眼神看着他。 待那人贩子自己跳够了,就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他重复了两句:“呦呦鹿鸣?呦呦鹿鸣?” 穆辞也觉得这话耳熟,鹿鸣......鹿鸣? 有什么地方叫鹿鸣来着? 青年道:“嗯。” 又道:“鹿鸣林。” 穆辞惊了,人贩子亦是惊了。 鹿鸣林? 鹿鸣林! 穆辞的心跳徒然加速,脚下一软,瘫了下去。 鹿鸣林,这不是他之前看的那本网络小说《无心诀》里的地方么?! ———————————————— 《无心诀》,某修仙题材的男性向网络小说,以男主角高富帅且装逼成瘾而闻名,书中男主林归雁曾多次摘取读者票选的最装逼男主桂冠。 穆辞也是参与了投票的读者之一。 怪不得他一出场就带着浓厚的逼王气息,原来他的真实身份是林归雁。 不对,穆辞摇了摇头,甩开不必要的念头,目前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穿进网络小说里来了! 还偏偏是无心诀! 穆辞捂住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 无心诀里有一个角色,与穆辞同名同姓,他的人设是男主的炮灰徒弟,是个弱智反派,在全书还未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被男主角清理了。 当初看到这个剧情时,穆辞还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就好像是自己的心脏被一剑捅穿了似的。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同时降临在穆辞身上。 好消息,他不会被人贩子卖掉。 坏消息,他与林归雁相遇,大概率会成为林归雁的徒弟,然后被林归雁杀掉。 立即执行与死缓的区别...... 所以这一次的重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就在穆辞呆滞地思考人生时,车外的林归雁与人贩子打了起来,具体点说,是人贩子单方面被屠杀。 是真的屠杀,林归雁只用一招,就将其毙命了。 穆辞重新扒窗去看,正好看见林归雁如行云流水般甩血收剑,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潇洒。 一想到自己的未来也会与地上躺着的人贩子一样,再潇洒的姿态在穆辞看来也是心塞塞。 也不知林归雁怎么就与那人贩子动起手了,难道外人一旦闯入鹿鸣林,下场唯有死亡二字? 果然是男主角,得罪不起啊。 不过林归雁所杀的这个是个人贩子,死了不亏,反而是做好事。 林归雁别好剑,转身掀开车厢的门帘。 他淡淡道:“出来。” 孩童们哭着蜂拥而出。 穆辞此时虽是幼童的身体,可心智毕竟成熟,他并不打算与小孩一样争先恐后,于是安静地在车厢内等着,待所有人都出去了,他才挪步。 没想到林归雁注意到了他,大概以为这个动作最慢的孩子受了伤,竟主动伸手将穆辞从车内抱了出来。 穆辞干咳两声,心道这可如何使得。 他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子被另一个成年男子揽在手臂里抱出来这件事,有点丢脸。 林归雁倒也不惯他,将穆辞抱出来以后就放在了地上,转身上了鹿。 他连上鹿的姿势都十分优雅,挑不出一丝失态。 他轻轻抚了抚硕大的鹿头,白鹿意会,掉头向林子深处走去。 他对孩童们道:“跟上我。” 穆辞震惊了,这一地的未成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就自己骑鹿走了? 孩童们亦忧心忡忡,不敢轻易上前一步。 林归雁又道:“不跟上的话,夜间偶尔有凶兽出没,你们若被叼了,我不管的。” 威胁果然有效,孩子们呼啦啦地跟在了白鹿身后,好在白鹿走得慢,几尺高的幼童可以勉强跟上。 穆辞只能随着大流往前走,鹿鸣林有凶兽这一点还真不是林归雁吓唬小孩,作为无心诀的读者,他是知道的。 一路上,穆辞安慰自己。 这一段剧情原著中并没有,且原著也没有交代林归雁究竟是如何收徒的,我只是与那个倒霉徒弟同名同姓而已,他收的徒弟未必是我。 等到有机会,他一定离这个男主角远远的。任凭他千军万马踏平天下,也不管他一个路人甲的事,既然有幸穿来了这个世界,那就既来之则安之,一个人找个地方安静终老也挺好。 总比飞来横祸好,多亏这是个修仙小说,八百万豪车还未被发明出来。 步行许久,林归雁终于从鹿背上跃下,走到一扇大门前,伸手推开。 他对红着眼睛的孩童们道:“进吧,暂住一晚,明日我送你们回去。” 穆辞一听,更加放心,于是跟着一起进去了。 ☆、恍然大悟的炮灰 穆辞原本的打算是在茫茫孩童中蒙混过关,离林归雁这个不稳定要素远远的,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可问题在于,林归雁问他出身时,他该如何说? 总不能说,您好,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读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追文时是你的粉丝,请问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这种小事自然不会是林归雁本人去做的,他安排了李管家与阿梅处理这件事,他们为鹿鸣林效力多年,自然清楚林归雁的办事风格,工作效率十分地高。他们分别细声询问孩童们出身何处,或是师从于哪门哪派,偶尔有年纪太小记不清的,或是被吓成了半傻说不出话的,就由口音以及服饰穿着等判断,十有八//九是不会错的。 穆辞身上愈发地难受了,林归雁给他们安排的客房还算舒适,可再舒适也舒适不过现实世界里的柔软床铺。穆辞只能侧着身子斜靠在墙上,眼前忽明忽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耳畔还不断回响着阿梅和管家的询问声,以及刚破壳的小鸡仔们的啾啾啾声。 一片啾声中,其中一只小鸡仔啾得极为响亮。 穆辞昏着脑袋,心道,少年好体力! 遭了这么久得罪精力如此充沛,是个好苗子,将来飞升名单上必有你姓名! 那幼童声音清脆洪亮:“我是闽州人,我家人都姓贾!” 至此,穆辞终于想起来,当日被人贩子拐走的仙童中,是有这位贾公子的。 他与穆辞一齐为林归雁所救,而林归雁独独收了穆辞一个做徒弟。 说是收徒,穆辞心虚,他并未真正向林归雁行过拜师礼,平日里除了插科打诨时也不管林归雁叫师父,这么多年都是直呼其名。 不光是贾公子不服气,穆辞自己也不知,那一日,林归雁怎就独独留下了他? 阿梅细声请问穆辞的出身,穆辞支支吾吾答不出来。阿梅又问了几句别的,穆辞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一律装糊涂,尤其是对自己的姓名,更加守口如瓶。阿梅无法,只得带着穆辞去林归雁面前,请林归雁拿主意。 林归雁先抬了他冷淡的眸子,上下打量穆辞一眼。 穆辞原本是昏昏沉沉的,硬生生被这目光扫视得精神了几分。 林归雁走到他面前,蹲下去,视线与穆辞平齐。 “这孩子病了,去传大夫。” 怪不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就难受得很,原来是生了病,也太倒霉了。穆辞想着,别人穿越来都是外挂大开,以上帝视角为金手指,一路逆袭爽翻。他穿成了个小孩子不说,还是生着病的,话说修仙小说里又没有退烧药或者点滴之类的,他这病怎么治啊? 小孩子的体力就是不行,这才过了多久,穆辞已然快站不稳了。 林归雁伸手将穆辞的身体扶住。 穆辞靠在林归雁怀里时,听到自身前坚实的胸腔里传出细微的一声,似乎是疑惑的语气。 紧接着,他双眼一黑,人事不省。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仙童已经被送归本家。独独留了穆辞一个。 林归雁与他道,从此你就住在我这里,穆辞。 穆辞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发生了什么!在他病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意识猛然回笼。 穆辞愣怔地看向木萧,他从被林归雁收徒开始,直到现在,从未想过林归雁为何收他为徒。 一开始他专注于与林归雁作对,除了发病时能在床上安安稳稳地躺上两天,其余时间一律在作死,巴不得马上被林归雁逐出师门,死生不复相见就再好不过了。奈何这个男主角待人冰冰冷冷,却独独对他极有耐心,任穆辞在鹿鸣林里上蹿下跳,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好像本来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让木萧这么阴阳怪气地一搅和,就更奇怪了。 林归雁欲带穆辞离开,穆辞反握住林归雁的手腕,装作无事道:“我忽然又不想这么早回去了。” 林归雁不作声,只是看着穆辞。 “难得出来一次,在外头玩几天也无妨吧。”穆辞略感心虚,别扭地别过眼:“你......你要是有正事要忙,就先回?” “无事,我与你一起。” 穆辞还是被林归雁带走了,带到了一家上好的客栈内。 店小二问开几间房,还不等林归雁发话,穆辞抢先答道:“两间。” 林归雁沉默片刻,点头道:“两间。” 两间房,那就是双倍的房钱,店小二笑得合不拢嘴,美滋滋地哎了一声,就上楼准备去了。 穆辞跟着小二的脚步往楼上走,林归雁亦缓步上楼。 穆辞进门前,身后突然响起林归雁的声音。 他道:“若是有梦魇,可以来找我。” 穆辞点头答应道:“我会的。” 穆辞倒不是故意躲着林归雁,只是他觉得今晚要做的事还是不叫林归雁知道为妙。 夜色渐深,月挂枝头,窗外除去蝉鸣外再无他响。穆辞轻手轻脚,翻身下窗,溜出了客栈。 他凭着记忆与推测,寻至另外一家客栈,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木萧果然未睡,房间里灯火通明,像是在等人。 木萧见来者是穆辞,眉毛轻佻地挑起,语气终于不再是故弄玄虚,他直白道:“我等你许久了。” 又道:“不必担心,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你要问我,白日里我说那话的意思。是或不是?” 穆辞不动声色:“你既知道,直说便是,何必卖关子。从你我二人相见开始,你似乎一直有话要对我说,可又遮遮掩掩说不出口。任谁都看得出那贾家小公子是娇纵任性无理取闹,你又看他不起,没缘由去平白无故地搭一腔。”说罢,他停了停:“我与林归雁之间的事,你知道些什么?你又有什么目的?” “你对他一直是直呼其名?” 穆辞不言。 木萧似乎也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穆辞答不答话,他端起茶杯,轻轻吹散蒸腾的热气:“你与林归雁之间的事,你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或者撞了脑子,你小时候的事还记得多少?” 他这问题穆辞无法作答。 穆辞是穿越者,初来这个世界时便是幼童的身姿,至于原主的记忆,他一丁点也未继承到。他知道林归雁收徒一事另有隐情,却不知与原主的过去有关。这也是他瞒着林归雁来找木萧的原因。 “你是如何记得你的名字的?” 恍惚间,穆辞想起以前林归雁教他写毛笔字的时候,穆辞先学的是自己的名字,他不会使毛笔,写出的穆辞二字歪歪扭扭。林归雁却拿着他的字端详许久,神色颇为异样。 而后,林归雁问他,你是不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穆辞不明所以,借坡下驴道:“不记得了。” “难怪。” 如今,就连木萧亦问他,是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 木萧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哪个穆?哪个辞?” 穆辞蹙眉:“什么意思。” “你还想不起来。”木萧放下空了的茶杯,直身站起:“你的穆,应是我木家的木。” 穆辞深深地震惊了,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木萧没有道理开这种玩笑,他这样心高气傲又对自己的皇室后裔身份极为看重,断然不会以姓氏编排他:“你姓木,单名为词,是我木家庶出二少爷,我是你堂哥。” 穆辞依旧在震惊着。 “木家与林家已有近百年不合,想必林归雁当日是认出了你的身份,处于某些目的,就将你软禁在自己身边。你在鹿鸣林这几年,他可愿意让你出门?” 还真就不愿意......难得出门了这一回,林归雁到底还是跟过来了。 “他不愿意你出世,大半是不愿你见到木家人,你若是知道木家才是你的家人,他只是早早听说你天纵奇才,怕你在木家长大总有一日修为会超过他,才将你强行带在身边,放任你沦落至此,你恐怕会与他翻脸吧。” 木萧的话对穆辞不可谓不动摇。 “林归雁是多么聪明又骄傲的一个人,怎会容许这世界上有比他更强大的存在。穆辞,你还觉得他是你的亲亲好师尊,待你如亲子,你是不是还幻想以后他将鹿鸣林留给你继承?快些醒醒。” 既然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作中的穆辞一定要叛变林归雁的理由,竟然是如此。 林归雁是为了一己私心才收了徒弟,后来原主与木家人相遇,木家人告知真相,原主心中气不过,于是反水倒戈,连同木家一起对付林归雁。而林归雁在察觉徒弟的二心后,果断地将其清理。 穆辞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客栈的。 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要是吵醒了林归雁可不好交代。 穆辞用他差强人意的轻功翻了几个跟头,轻而稳重地落在窗沿上,正要翻进去时,脚底下一滑,整个人扑通一声滚到了地上去。 别的不说,疼是真疼。 穆辞正龇牙咧嘴,又猛地想起方才闹出的动静太大,保不准林归雁已经醒了。他三下五除二地褪去衣服,用料昂贵的衣衫被胡乱扔了一地。还不等爬到床上,房门从外面被打开。 林归雁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在地上作打滚状的穆辞。 穆辞咽了口口水:“我......” 灵光乍现,道:“我做梦太激动,从床上滚下来了。” 林归雁上前几步,将人从地上扶起:“痛么?” 穆辞捣蒜般点头:“痛!痛死。” “痛的话下次就小心些。”林归雁掀起穆辞一条裤腿,伸手覆在他的膝盖上,微凉的手指搭在上头,镇着伤处。 穆辞狡辩道:“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 林归雁无话,见膝盖上的红肿略有消退,便将穆辞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睡吧。” ☆、与男主坦诚相见 睡着是不可能睡着的,至少在这个晚上,穆辞不太可能睡得着。 林归雁敏感地察觉到他徒弟毫无睡意,于是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归雁的声音一贯如此,听起来不大近人情,自他出生起便是这样,不曾改变。穆辞的脑子里乱得很,明明有话想问却又说不出口,这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差点给他憋死。 穆辞死挺在床上装木乃伊,林归雁见他没动静,轻轻叹了一声,打算起身离开。 穆辞一看这人要溜,下意识地要阻:“林归雁——。” 林归雁身体一僵。 他这天天标榜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小徒弟像没断奶的孩子似的抱住了他的腰...... 林归雁把腰上的两条胳膊摘下来,重新放回被子里,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事。” 穆辞心一横:“我有话想,想和你说。” 林归雁答道:“不必吞吞吐吐。” 真不是我要吞吞吐吐,主要是你这个男主角的身份我这个小炮灰实在是惹不起...... 穆辞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就渗出一层冷汗。 你要早说我的真实身份是林家敌对的话我一定乖乖听话不作死,保证一片冰心在玉壶啊男主哥哥。 “你是不是饿了,这几日在幻境中都未曾好好进食,外面的东西可能不大符你口味,若是想吃夜宵,我去向店家借一下厨房。” 穆辞“哎哎哎”几声叫住了林归雁:“没有,我不是饿了。” 眼下他实在没有心思去顾及口舌之欲,虽然林归雁做的东西确实很好吃。穆辞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劈里啪啦直响,琢磨了半天该如何开口,终于问道:“林归雁,说真的,你不烦我吗?” 啊!他都问了些什么! 穆辞默默缩回被子里,蒙住头,这么弱智的话不是我问的不是我问的。 可是他真的想不通,木萧给他看了一个据说是原身亲娘的女子肖像,外貌与穆辞本身差不大多,他是木家人这件事极大可能就是真的。虽然林归雁收养他的真实目的不明,可穆辞以前要么就是在生病,要么就是在惹祸,林归雁居然放纵他到现在?你们男主角的忍耐力真是惊人,难道这就是厚积薄发,一切都是为了以后可以坦坦荡荡地一剑穿心做的准备? 这几年折磨穆辞的梦魇不仅仅是现世中的车祸,还有一些零碎而可怖的,他不曾经历过的片段。 梦中的人分明是他本人,他却以旁观者的身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林归雁走去。周围的景象十分朦胧,就连天气的好坏也分辨不出,穆辞看不清林归雁的脸,他正要对林归雁说什么,只看林归雁手一抬,一股刺骨的寒意就从他的胸口处散开。 林归雁的剑当真锋利,轻易地便刺入他的身体,割破血管与骨肉。 穆辞总是安慰自己,总归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多活几年都是赚的。生死这回事,看淡就好。 可人总是逃不过怕死的天性的,哪儿能说看开就看开,上辈子他好歹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暴毙,如今头上的刀清晰可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咔嚓一声。这过的算什么日子。 尤其是知道原主与林归雁另外一层关系后,心悸感更加强烈了。 林归雁察觉穆辞的异样,将他罩在脑袋上的棉被掀开,露出穆辞的脸来。 “别这么睡,不透气。” 现在是透不透气的问题吗?穆辞在心中咆哮。 穆辞壮着胆子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自顾自地装起了鸵鸟。林归雁见他不肯直视自己,态度又是这样躲躲闪闪,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快言快语开朗活泼的样子,他凝视穆辞许久,终是伸出手,盖在穆辞的头发上。 穆辞自己不知道,其实他的相貌是顶顶不错的。 他穿越来此,身形样貌却不曾有改变,现实中是什么样,在这里还是什么样。只是他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经济情况可想而知,一年到头买不了几件新衣服,更谈不上什么穿搭造型了。他出了孤儿院以后更是忙于生计,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他打工赚的,没钱也没心思收拾自己,能干干净净出现在人前已是不易,与光鲜亮丽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相比,穆辞就黯淡得多了。 所以穆辞一直对自己的外貌缺乏正确认知。 无非是平平无奇,甚至是其貌不扬,尤其他整日与林归雁这个作者亲自盖章的本书首席帅哥朝夕相对,他自然将自己划分为“颜值炮灰”这一类。 结局炮灰,颜值也炮灰,正所谓炮灰就要有炮灰的亚子。 其实不然。 林归雁虽然不醉心于衣着打扮,可他审美还是不错的,并且完全贯彻于他带孩子的全过程。穆辞本就长得好,又得了林归雁的细心照顾,他出去上街走一圈,还是会收到不少小姑娘的媚眼的。 尤其是他的头发。 不但好看,还很好摸。 柔软,滑顺,配上他的脸,摸起来像在摸一只小动物。 林归雁一边撸徒弟,一边道:“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是你师父。” 穆辞绷紧了身体。 “我当日留了你,便会对你负责,认真待你。你我师徒,关系不比常人,哪里有师父厌烦徒弟的道理。” 穆辞转身,抬眼,看着林归雁。 “切莫多想。” 穆辞看着林归雁,忽然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小孩子们之间互相开玩笑,其中一个不知从大人那里听来了什么,一口咬定另一个不是他爹妈亲生的。 然后那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回家就去问爹妈,我真的是你们领养的吗?爹妈哭笑不得,又是安抚又是找老师,才重新抚慰好自己孩子幼小脆弱的心灵。后来这个被骗的小孩气冲冲地对穆辞说起这件事,穆辞木着脸,也不知他这个即没有爹妈又没人领养的真孤儿面对这种事能说些什么。 林归雁可能真的把他当作在外听了风言风语回家哭啼啼求安稳的小孩了。 林归雁反问他道:“你与我姓氏不同,担忧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再重视你么?” 穆辞:“......” 其实他真就没有这个意思,林归雁怎么忽然说到这个的? “我不会与任何人成婚,此生不会有后代,你不必为此忧虑。” 这这这,这是什么惊人的发言啊! 难道你也看过原作?你怎么能如此平静地在古代背景下说出这个话,你祖宗泉下有知不会出来打你吗 穆辞可以肯定林归雁不是个断袖,虽然他怀疑作者这个男主苏本质就是个深柜,但他在深柜也不至于在男频写一个断袖男主吧? 难道林归雁是个天阉?所以才不给所有美女角色一点眼神? 可是在男频写天阉男主......威力恐怕比男主是个断袖还大,不可以,更没必要。 所以林归雁到底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穆辞急忙道。 不是我在意我们不同姓,我怕你在意我们不同姓,对我心生嫌隙,然后一剑了结我的小命啊! “穆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全由血缘决定。” “我无意否认血亲的地位,只是人生在世,许多事情不能一概而论。萍水相逢的过客也有真心相待,血缘至亲也有手足相残。”林归雁停了停:“你大概是不信我的,但我会尽我所能不加害于你,因为你是我徒弟,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信我吗?” 穆辞突然反问,林归雁微微颤动。 “我只是你突发奇想,”穆辞咬重了突发奇想四个字的读音:“收下的徒弟,你信我没有二心吗?” 林归雁沉吟良久。 “你是我徒弟。”他重复道。 穆辞心里一热,他按住自己头上的手,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来。 书中结局又如何,事在人为,只要他与林归雁互相信任,哪里有机会受人挑拨,反目成仇? 林归雁待他如何,他心中自有衡量。 林归雁再次开口:“还是睡不着么?” 穆辞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莫名其妙地林归雁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也就是林归雁脾气怪,换了别的师父定要将他这逆徒逐出师门,现在话说完了,又该怎么收场呢? 林归雁不等穆辞回答,拽下了自己披在肩头上的外衣,侧着身躺在了穆辞身边,将穆辞揽入了怀里。 穆辞毫无防备,落入了一个温凉而结实的胸膛。 咳,其实,以前他还是柯南体型的时候,确实没少被林归雁这样抱着睡就是了。虽然有点可耻,但对于穆辞来说还是很舒服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皮肤饥渴症,但那毕竟是“小孩子”。大人哄小孩睡觉那不是太正常了。 而现在他都这么大了,还被林归雁用这样的姿势搂在怀里...... 兄弟,你可能不是天阉,但我是真的断袖,那个啥......你这样我怕我根本把持不住自己。 林归雁不知自己徒弟满脑子胡思乱想,他只轻轻拍了拍穆辞的背。 “这样还会做噩梦吗?” “......” 是真的不会了,被林归雁用极轻的力道搂着,周身皆是他微凉的气息,穆辞不得不承认,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他睡在林归雁怀里时,总是好眠。 不久后,林归雁垂下头,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清了穆辞的睡颜,亦能听清怀中人安稳的呼吸声。 ☆、一片冰心向男主 穆辞睡醒时,发觉自己像一只八爪鱼似的缠在林归雁身上,表情相当精彩。 林归雁的声音冷冷传来,激得人一哆嗦:“醒了。” 穆辞赶紧收拾好自己的爪子,摆出一脸乖巧相:“醒了醒了。” 林归雁平静地起身穿衣,整理好仪容,穆辞则继续赖在床上,欣赏美男更衣图。 可能是这几日太累,或是躺在林归雁怀里太舒服,穆辞这一晚睡得极沉,醒来后虽有些肢体酸痛,但还是神清气爽。穆辞感觉自己就像是快没电的手机,林归雁就是那个充电器,没什么烦心事是抱着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 那就再吃几口林归雁做的饭。 林归雁果然问他:“你也该饿了,想吃些什么。” 穆辞美滋滋答道:“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 不久后,林归雁端着一碗清汤面进屋,还有几块包装精致的点心,他示意穆辞快些起床吃饭,又去沏了一壶牛乳茶,放在桌上。 穆辞端起来喝了一口,评价道:“感觉没有鹿奶好喝。” 林归雁淡淡道:“这是自然。” “你给我带的那些鹿奶,我都在幻境内分给别人了。” “家里有很多,不必担心。” 穆辞还欲再说,林归雁瞥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本就肠胃不好,还不细嚼慢咽,以后落了病根,没人替你疼。” 说起来,穆辞的刚刚穿越来时,其实与林归雁年纪差不大多,可这几年他都以幼童的身体示人,久而久之自己也接受了林归雁是他长辈这种设定。 况且,穆辞也没体验过这种被人叮嘱身体的待遇,还不错。 林归雁辟谷已久,不需进食,只坐在旁边,静静地待穆辞用餐完毕。 直到穆辞喝干最后一口面汤,林归雁道:“你想在外面多看看么?” 穆辞抹抹嘴,叫不准林归雁这话的意思,疑惑了一声。 “你若想在外面玩一段时日,我可以陪你。闽州城,桃源境,你若想去东海群岛也使得。我带你去。” “怎么忽然说这个......你不是不喜欢鹿鸣林以外的地方么?” 林归雁顿了顿,坦诚道:“不放你出林是我的错,是我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你了,你这个年岁的后辈想出门见见世面是应该的。以前是我对你管束得太严。” 穆辞越听越觉得......这个走向实在太像父母与青春期叛逆儿童谈心了,虽然他没经历过,可他在电视剧里看过。 穆辞看着林归雁满面正经的神色,想起自己真正青春期那会儿...... 要说他没像个祥林嫂似的怨天怨地怨社会,那就纯属胡扯。别看他现在身经百战,可当年他也是脆弱过的,他在快餐店帮忙做活时看见小孩闹着跟家长要儿童餐都会找个没人的地儿自怨自艾。小的时候不懂事,周围接触的都是孤儿,可长大了以后知道其他孩子都是怎么活的,怎么可能不羡慕,甚至是嫉妒。 好在他自我调节能力非常不错,就算是怨天尤人也会咬咬牙坚持下来,直到被车撞死也算是个三观正常的普通青年,没走歪路,也整天谋划着怎么报复社会。 造化弄人,没爹没娘的小白菜居然就重生到林归雁的门下做了徒弟。 他穆辞活了两辈子,已经被生活打磨得心如磐石的时候,林归雁说要带他来一次“家庭旅行”。 穆辞心跳不可自已地加速了,虽然这种哄小孩一样的家庭旅行迟到太久,但好饭不怕晚嘛! 抛去别的因素不谈,跟着林归雁这种级别的帅哥出去旅游,怎么想都是这波不亏啊。 他甚至盘算着,是不是也可以学他见过的那些熊孩子一样,磨着大人给他买零食玩具,咳,是不是有点太幼稚...... 林归雁不知道穆辞的小九九,他收了碗筷,又帮穆辞重新扎好头发,束起了一个高马尾来,可比穆辞自己胡乱挽的好看多了。 穆辞心想,当日他与木萧说的话,果然未说错。 木萧开门见山地将穆辞的真实身份告知,穆辞心中触动之余,更多的是茫然。 木萧问穆辞有何打算。 穆辞知道木萧必然不安好心,此番告知他的身世一定有他的目的,说不定就是木萧挑唆原主背叛林归雁的。他不肯轻易被木萧套话,于是反问木萧:“你又想我作何打算?” 木萧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别忘了你自己身上流的是谁家的血。” 果然如此。 他与林归雁的之间的事,无论是如何开始,无论怎样结束,始终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与外人无干。 木家即便与林家有再深的血仇,也与穆辞本人没有关系。 他清清楚楚地对木萧道:“林归雁与我有煦伏之恩,师徒之实,这一点无可改变。或许他对我并非真心,可我,一直以来对他也并非全无防备。” 这不是假话,穆辞为了逃离未来为林归雁所杀的命运,没少动别的心思。 只是后来许多作战计划都被他搁浅了。 “穆辞,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回到木家有什么不好,你以为林归雁会将他那鹿鸣林传给你?” “难道木家就会将家主之位传给我?” “就算爹现在没有这个打算,若你回来,还有争的机会,你跟着林归雁,除了碌碌无为了此一生外,还有什么机会?你知不知道你的天赋究竟有多好?你说林归雁是你师父?可笑,他教了你什么?” 木萧突然发难,向穆辞出手。 穆辞侧身避开,挡住木萧的手臂。 木萧冷笑:“你的身手只是如此?这么些年,林归雁到底教了你些什么?你自己还意识不到么” 穆辞微微眯起双眼,他的指间一闪,从储物戒中扯出一架庞然大物。 木萧神色一变,他完全不知穆辞拿出的这东西是什么。 穆辞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他用冰冷的炮口对准木萧,嘲笑他道:“这里头装的灵石由我的灵力凝结而成,正巧我还未用过,要不要在你这里试试?” “你敢。” 穆辞拂袖,又将林归雁自制火/箭/筒收了回去:“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林归雁待我如何?你不过是想利用我扳倒林归雁,我若回了木家,才是真真正正成了你的绊脚石。我又不傻。” 木萧面色阴沉,低声道:“要不要与我打个赌,就赌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好啊。”穆辞欣然应允:“我怕你不成。” 而后,他留给了木萧一道潇洒洒脱的背影,他头一回觉得这种白衣飘飘的打扮还挺不错,至少在这种时候气势马上就出来了。 木家最后可是全灭结局,没比原主的一剑穿心好到那里去。他放着男主这么粗一根大腿不抱,反而去扶持反派上位?他又没疯。 不好意思,上帝视角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短暂,只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贪心天性使然,不幸时渴望着幸福,幸福时渴望着永远幸福,恨不得这辈子都泡在蜜里头才好,冷不丁叫他从蜜罐子里爬出来,他还要嫌苦。 这半年来,穆辞随着林归雁一起游山玩水,不知道有多快活。他可算真正体会了一把熊孩子的感受,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林归雁要糖人吃,林归雁竟也由着他去,穆辞想买什么想吃什么,他只管付钱就是了。 偶尔累了,也会回鹿鸣林歇上几天。林归雁只需踏进林子,不久后就会有白鹿温顺地跑来求摸头。林归雁与穆辞骑着白鹿回到庭院,到了地方时穆辞总是已经睡着了,少不得林归雁将人抱回去安顿好,还不忘给穆辞掖好被子。 穆辞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是越来越好,连梦魇似乎都被治好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没再做过那两个熟悉的噩梦。 林归雁从穆辞的房间中退出来,正看见阿梅。 阿梅鼓起勇气:“公子对穆少未免太溺爱了些。” “有么。” “......” “穆少毕竟不是林家的人。就算公子有意护他,护得了一时,难道还护得了一世。况且,这几年局势不稳,鹿鸣林恐怕——能求得自保已是不易,又如何保得了外人。” “你认为他是外人?” “穆少爷的身份,公子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 睡梦中的穆辞还不知晓,在他与林归雁共同生活了十多年后,无心诀的主线剧情终于正式开启。 从鹿鸣林中发现第一具白鹿的尸体开始,林归雁逐渐成为修仙界中众矢之的的人物。林归雁也由隐忍不发的高冷男主彻底转型,持剑出世,弑进天下负他之人,成为修仙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霸主。 对于穆辞来说,就是距离“死期”还有XX天。 究竟是再一次命丧黄泉,还是陪男主君临天下,答案尚不得知。穆辞自认,他尽力了。 ☆、小炮灰历险记 近日,林归雁出奇地忙,天色未亮就出了门,又在深夜时才回家,比以前处理海盗时更加忙碌,看他神色也是竭力忍耐的样子。 穆辞觉得自己是越长大越回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睡觉要人陪着的矫情毛病。大概是之前与林归雁游玩时,二人总是同榻而眠,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都说由奢入俭难,穆辞枕了林归雁不知多少晚的胳膊,如今又得自己一个人睡,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阿梅是得了林归雁的嘱咐照看穆辞的,她见穆辞睡得晚,难免要多嘴几句:“穆少,公子今天恐怕要晚归,还是先睡吧。” 穆辞隐隐觉得不对,鹿鸣林向来是避世隐居,林归雁没道理被俗务缠身至此。他好歹也在林归雁身边生活了这么多年,在这身体还是孩童的时候,说是在林归雁怀里长大的也不为过。穆辞也没办法,原主的身子骨实在太弱,哪怕是不生病的日子,林归雁也怕他磕了碰了平添伤处,于是得了空就将穆辞抱在怀里,教他读书写字等。林归雁整天不是喂鹿就是带孩子,也就只有商船归来时才能忙上一阵,之前商船被劫,已经算是最繁琐的事了。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向来清闲的鹿鸣林连轴转这么多日? 难道说...... 穆辞还是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寒颤,他将身上的被子裹得紧了些,问阿梅:“最近林子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阿梅惊愕于穆辞的敏感,毕竟在她看来,穆辞就是一被惯坏了的二世祖,她家公子人虽好,但在带孩子这方面着实一塌糊涂,一味地纵容可不成。林归雁十五岁夺取试灵大会的榜首,不过几年就完全接手了鹿鸣林,反观穆辞,眼看着就要弱冠,修为普普通通,身手一塌糊涂,对江湖上的大事小情也持着不感兴趣的态度,真是难堪大任。 她还以为穆辞就要这么没心没肺下去,没想到还是问得出正经话的。 不过林归雁无意叫穆辞知晓此事,阿梅便搪塞道:“穆少说笑了,我们这一亩三分地还能有什么大事,只是公子这几日勤快了些。” 穆辞一听,就知道阿梅不打算与他说实话,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点点头:“那好,我先睡了。” “阿梅告辞。” 穆辞百无聊赖地缩回被窝,睡意全无。 月上柳梢头,他敏锐地捕捉到几道声响。 话不多说,掀开被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外,一头撞在归人身上。 这人生得高大俊美,偏偏天生冷面,又不爱笑,侧脸映着月光显得格外疏离。他身着白衣,腰上别着两把精致长剑,偶尔碰撞时发出清脆纯澈的声响。 是林归雁。 林归雁一惊,看清来者是穆辞,脸上疲惫神色稍缓,森寒消融,他将人轻轻搂住:“还不睡。” “怎么又这么晚回来。” 林归雁轻叹一声:“越长大越不像话,小时候天天要与我作对,现在反而黏人起来。” 穆辞干咳一声,有,有吗? 你说是,那就是吧! 穆辞干脆坐实自己黏人精的名,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挂在了林归雁身上,林归雁一双臂膀坚实有力,提溜穆辞就像是拎小鸡仔似的,也不嫌烦,由着穆辞去。 林归雁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穆辞的腰间:“最近又不好好吃饭?瘦了。” “没有啊,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林归雁半抱半拖地将穆辞塞回床上,顺便教育了几句:“只着单衣也敢胡闹,又着凉发热了难受的是谁。” “好嘛,我错了。”穆辞表面认错,又补了一句,下次还犯。 “睡吧。” 完了,美色误人,险些把正事忘到后脑勺上去。 穆辞急忙叫住林归雁:“等一下。” 林归雁就像是司空见惯了似的:“要我陪你睡么?” 唔,你要这么说......也行。 不对不对。 穆辞摇摇头,道:“你最近这么忙,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 想到阿梅的态度,穆辞干脆在林归雁含糊其辞之前直接挑明:“比如,有外人来林中偷猎白鹿?” 林归雁目光徒然变得阴冷。 “你知道了?” 果然如此。 纵使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可真正面对时,穆辞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无心诀》的剧情开始了。 “谁告诉你的,阿梅么?” “不是她,你别找她麻烦,我自己猜的。” 林归雁叹了一口气:“近日有人来林中捕杀白鹿,手法娴熟刁钻,显然是有备而来。最近我忙于处理这些事,没什么时间陪你。” 穆辞一听,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都这么大人了......” 林归雁静静地看着穆辞。 穆辞抓了抓头发:“我就是想,给你加个油。” “加个油?” “就是鼓励你!林归雁,我夜观天象,发现星象异动,就给你算了一卦。” “我何时教过你观天象。” “那必然是我自学成材。” 林归雁觉得好笑:“算出了什么。” “算出来,未来的你要经历许多......不好的事。” “可有破解之法。” “不用破解,我还算出来,你是天选之人,每一次都有惊无险,不但有惊无险,还大获成功。我敢打保票,人世间没人比你更成功了。” 林归雁转身就要走,他这徒弟满口胡言乱语又不是一天两天,他怎还信穆辞能说正经话。 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他问穆辞:“你就没给自己算一算。” 穆辞缓缓向林归雁投以鄙夷的眼神:“亏你还是修仙界有名有姓的大拿,哪儿有人给自己算命的?” 说完,穆辞又扬起下巴:“再说,我的命不用算,反正我师尊是人生赢家,我怕什么,对吧。” 林归雁淡淡地嗯了一声。 穆辞惊了,林归雁居然还嗯了一声,他还以为这人会一脸高冷地默默离开。 你最好说话算话。 ———————————————— 捕杀白鹿这件事,确实挺缺德的。 每个世家都有自己的忌讳,林家人对白鹿视如己出,鹿鸣林中连食鹿的凶兽都不许出现,更何况有人偷猎。 也不怪林归雁这么生重视,几条生命的背后,是对林家的挑衅。 林归雁忙了一段时日,大致确定了凶手的出身。如此精密的作案绝非一人所为,林归雁向几家家主发了密函,邀请他们来鹿鸣林一叙。得到的答复无一不是“琐事缠身走不开”诸如此类的答复。 废话,人家又不傻,就算是炮灰,那也是有尊严的,想让他们千里送人头?那必不可能。 这样的态度,几乎就可以确认是他们几家联合所为,被猎杀的白鹿皆被割去了鹿角,想来是用以入药。林归雁亲自动手将几只白鹿埋葬,并立了碑,那一日林归雁的神色始终阴郁,显然是怒极了。 穆辞完全可以理解。 按照接下来的剧情,就是林归雁找上门去,他自认是讲道理的人,只要求那几家交出凶手,以人命抵鹿命,此事就算过了。可那几家拒不交人,甚至反咬林归雁一口,说他不怀好心,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这几日,林归雁整顿行装,准备登门拜访。 穆辞思量许久,决定与林归雁一起去。 原因无他,一来他自己在鹿鸣林里待着未免过于无聊,二来,他不知剧情线究竟可不可以更改,他跟着林归雁,若是能阻止一些剧情的发生,说不定事情会简单得多。 林归雁不欲让穆辞参与此事,是穆辞执意要一同前去。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他这徒弟一起。 穆辞自然不会放任自己混吃等死,从试灵大会回来后,他又钻研了几门技巧。他发觉在这个世界里不能完全依赖于他拜托林归雁所制的几件现代武器,这群纸片人开起挂来可真是不含糊,比如那个朱雀,子弹说躲就躲,这就意味着他的AK47并不是万能的。 穆辞领悟到,既然在《无心诀》里,就得遵循这里的规则。 既然在这里存在空手接子弹的火云邪神,那么在书中几番暗示的“毒物”总归是有保障的。 《无心诀》的作者似乎对下毒这一手段有非同一般的偏爱,他无数次描写反派企图用下毒的方式加害林归雁,奈何林归雁男主光环太强,没有一次中招。但林归雁不同于他人,他是男主角,自然不会轻易狗带。可毒物如此频繁地被使用,说明在本书的设定中,下毒的杀伤力是极高的。 穆辞将林归雁书房中有关制毒的古籍全部搬了出来,一样一样地尝试,制出了许多种功效不同的毒物,并将它们涂在了武器上。 林归雁偶尔会来帮忙,奈何这个男主角独独对制毒一窍不通,甚至对它们的了解还不如穆辞。 对此,林归雁的说法是,他不惧毒,所以不曾对毒有了解。 当时穆辞并未多想,哪怕是男主角也不一定要上知天文下至地理嘛。 除此之外,穆辞还练了些拳脚功夫,以及一点点御剑的本事。不过,既然是与林归雁出门,御剑这种杂活是轮不到他做的,男主角一人御双剑根本不在话下。 穆辞两条长腿自然垂下,在高空中来回晃荡,不消片刻,便到了第一家。 ☆、男主的头号粉丝 “呀——” 一道颤抖的女子尖叫声划破天空,惊得鸟类腾空而起,翅膀扑簌簌地四散飞去。 穆辞抬头,正好瞧见这一大片麻雀从他头顶掠过,除此之外,许多地上的走兽也源源不断地向外奔涌,他心下诧异,便与林归雁道:“若是女子一声尖叫能引起这么大的异动,她怕不是狮吼功的传人吧。” 他与林归雁刚落地没多久,就遭遇了这般大规模的动物迁徙,当真是热闹,林归雁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森林系男子,就是这么招小动物的喜欢。 林归雁蹙了蹙眉,道:“没这么简单。” 旁人感知不到林归雁的灵力,这只是单方面的,以林归雁的修为,感知到周身灵力的流转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女子的尖叫声不带有任何灵力的波动,显然只是逼得急了才会发出如此惊人的声音来,而普通女子的惊叫无论如何也不会引发兽类异动至此。 “她恐怕遭遇了什么,许是妖兽。”林归雁判断道:“穆辞,我们快几步,或许她还有救。” 穆辞一转眼珠,从储物戒中抽出一杆长条状物,架在自己身前。 这是林归雁给他做的武器之一,人们耳熟能详的狙/击/枪,不止枪身由林归雁亲手打磨,更配有高倍配镜和提高稳定性的各种配件,图纸由穆辞凭借记忆所画,实物由林归雁这个挂逼男主所制,实乃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首选。 穆辞熟练地合上一只眼,开镜。 只看了一眼,穆辞的心脏就突个不停,险些将枪摔到地上去。他将98K递给林归雁,示意他自己去看,林归雁不会用这个,只得学着穆辞的样子,透过倍镜看向远处。 一只鸟不鸟兽不兽的东西正对着一妙龄女子张牙舞爪,尖锐的獠牙上还挂着涎水,大有以这女子充饥之意。女子似乎是有点功夫的,总不至于坐以待毙,只好哭着躲避,而那怪兽的动作比她更快,照这样下去,她迟早要被撕裂身体,生吞活剥了不可。 林归雁将武器归还给穆辞,问道:“能打中么?” 穆辞接过:“我试试。” 怪兽显然不好对付,穆辞瞄准许久也不敢轻易下手。原因在于它的动作太快,而那女子又离它十分接近,稍有不慎便会误伤。穆辞尽力平息自己的心绪,使自己冷静,才不至于将子弹打偏,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可不想伤及无辜。终于,穆辞对准了怪兽的头,眼神一凛,扣动扳机,由灵力凝结的子弹从枪口喷出,擦过空气时留下一道淡蓝色的火光,笔直地打中了怪兽的大脑。 穆辞松了一口气,道:“我们快去,打中了。” 林归雁自地面弹跳而起,几次空翻后轻盈落地,正好落在这一对美女与野兽面前。 片刻后,穆辞亦落地,他轻功学的是不错的,只是不常用,毕竟实在是太刺激了,就好像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跳楼机,就算知道掉下来也有林归雁接着,可心理这关克服起来还是有点困难。 怪兽被穆辞一枪爆头,躺在地上宛如一只死狗。面容姣美的女子瘫坐在地上,一双泪眼朦胧,葱白的细嫩手指轻掩下半张脸,端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穆辞见了这女子,微微一愣,她身着碧绿色衣衫,发饰简朴而干净,似乎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这个人设好生熟悉,是谁来的? 想不起来也无关紧要,不过是痴恋林归雁而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女角色之一。穆辞几步走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姑娘还好吧。” 果然,这女子虽哭得厉害,可眼神总忍不住往林归雁身上瞟,穆辞心中一叹,妹子,实不相瞒,开枪的人其实是我啊我。 “无碍,只是被吓到了。” 穆辞将目光移到地上的怪物的身上:“这是什么东西。” 女子整理了一番仪容:“我们槐风镇,进来涌入了几只食人的妖兽。” “这好办,叫你们当地的修仙门派或是家族派人清剿了便是。” “可这妖兽可以化为人形,”女子楚楚可怜道:“谁也不知它们又会变成谁的样子......今日我本想出来采药,谁知遇上了一位受伤的老伯,我还要帮他呢,他却摇身一变,就成了......” 她看向地上的怪兽尸体。 穆辞安慰道:“都过去了,快些回家吧。” 提起回家二字,女子的神色更加忧郁,可也没说什么,与他们师徒二人欠身行礼后,拎着小药篮往城镇的方向走去了。 穆辞看着妖兽尸体,摇了摇头,他们要找上门的这家姓徐,徐家连自己老家的妖兽都整治不了,还真有闲心千里迢迢地去鹿鸣林找林归雁的麻烦。就算是妖兽会化人,将它们找出来杀掉又不是难事,摆明了是没放在心上。他不得不感叹这本书里修仙的门槛太低了,一个个把大道理挂在嘴边,天天内涵林归雁不讲道义,自己还不是把良知修进了狗肚子里去,令人作呕。 既然是害人的妖兽,自然也不必再花力气挖个坑给它埋了。林归雁与穆辞继续前行,向槐风镇走去。 倏地,穆辞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林归雁反应更快,一把将穆辞护在身后。 没想到地上那妖兽是装死,它明明被穆辞打穿了脑袋,可那不是它的要害。它有化作人形的智商,见机不对就躺地装死的功夫也是信手拈来,它见林归雁与穆辞有离开的意思,徒然奋起,一爪子对准了穆辞的头刮下来。 林归雁以剑相抵,却不想这怪兽的皮比石头还硬,二者相撞,竟能发出清脆的声响。 怪兽似乎想炫耀林归雁的失利,扯着嗓子开始嚎叫,声音跟婴儿的啼哭声差不多,这么一个可怖的东西发出这种怪声,实在是过于瘆人了。穆辞默默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开始思量解决它的办法。 穆辞猜测道:“它身上的皮这么硬,但头可以被我的灵石打穿,虽然它是头不是要害,但想真正杀死它,恐怕还是要从头入手。” 林归雁手中发力,将怪兽的爪子弹开:“我去割下它的头。” 这怪兽的智商还真不是盖的,它竟能看出穆辞腿脚功夫不佳,林归雁刚腾空而起,它就对准了穆辞扑过来,穆辞心下一惊,一个下铲腿从怪兽身下滑出来。林归雁趁怪兽不备,挥剑而下,两把剑交叉相叠,死死按住怪兽的脖颈,将怪兽的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怪兽双目通红,绝不肯就范,双目倏地映出红光,身上的皮又硬了几分。 穆辞从抽出长弓,将一颗灵石挂在箭头处,打进怪兽大张着的口舌中。 他吼道:“林归雁!回来!” 林归雁的身形一闪,瞬间离开了刚才的位置,他护住穆辞的后脑,将人扑倒在地。穆辞引爆灵石,灵石自怪兽口中炸裂,这一次,它的头被炸得稀烂,想必绝无生还可能。 穆辞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只是林归雁的神色复杂得很。 “没想到袭击这镇子的妖兽还真有两把刷子。”穆辞竭力镇静道,与畜生打架的感觉可比人恶心多了,长得奇形怪状的,也不会说人话,净出些怪声。 林归雁道:“怕是没这么简单。” 不大一会儿,城镇处走出了一行人,他们衣着打扮十分相似,人人手里拿着一把剑,发簪绑得一丝不苟。方才为穆辞与林归雁救下的女子神色十分不愿地跟在领头人身后,看样子是被迫来的。 穆辞一瞧,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们要找的徐家人么。 打头的那个应该就是徐家的首席弟子徐光星无疑。 徐光星这个角色,本质和穆辞差不多,瓜皮反派,为了给林归雁添堵,搞了不少骚操作。至于结局嘛,可想而知。 说不定去鹿鸣林猎鹿的主意就是这人出的。 虽然知道此人不值得可怜,但穆辞还是向他投以了怜悯的神情,少年,你别看你现在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你可知你们徐家气数将近了? 虽然林归雁此番登门造访绝无善意,可毕竟算是修仙世家间的交往,面子工程还是要的。徐光星皮笑肉不笑地给林归雁行礼作揖,虚与委蛇道:“早就听说林庄主远道而来,家主叫我切勿失了礼数,晚辈来迟了,还叫林庄主遇上这等妖兽,实在是不该。” 言罢,他又来回打量了几眼:“林庄主此番来,竟只带了爱徒一人么?” 穆辞心道:“你还看不起人?林归雁一个人就够灭你们全门了。多亏我跟着来了,可能还叫你家少死几个,按照原文剧情你们全家活不过一个星期了你信吗?” 林归雁淡淡道:“林某有要事求见徐宗主。” “晚辈知道,特来带路。”徐光星一侧身,伸出一只手臂:“林庄主这边请。” 林归雁不卑不亢,带着穆辞穿过这一干人群,踏入槐风镇内。 穆辞的余光扫过碧衫女子,她跟在徐光星的身后极不情愿,却时不时地向林归雁投向羞涩的目光,面颊渐渐染上浅粉色,正是女儿含羞的姿态。 穆辞想起来了,这姑娘名为惜梦,确实是苦恋林归雁大军中的一员。原文中她是为徐光星强取豪夺的苦命民女,却对林归雁一见倾心,而徐光星就非常幸运地成为了第一个对林归雁心怀妒忌之意的男性角色。 穆辞果然还是想感叹,本书实乃杰克苏啊杰克苏。 想起了这层剧情,穆辞忍不住仔细地将徐光星从头到脚看了一圈。 得出结论,在林归雁面前根本没有竞争力好不好? ☆、降妖除魔的男主 槐风镇这名字倒是十分清雅,可镇内的情形却不如想象般乐观,家家门户紧闭,市廛萧条,好一派冷清景象。穆辞心下了然,槐风镇镇民想必饱受徐家欺凌,妖兽的入侵更是雪上加霜。徐家面对妖兽的不作为使得大众人心惶惶,凋敝至此也算不得稀奇。 又行几步,一扇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房里窜出一位老汉,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对浑浊泛黄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在徐光星的脸上,手里还拿着一把不剩几根草的笤帚。 “惜梦,你这死丫头,你给我回来!” 穆辞惊了惊,他原以为这苦命姑娘已经被徐光星强娶了,没想到还是没过门的,那也不怪她爹生气,好端端一个姑娘平白无故地被一只肥头大耳的野猪给拱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换谁谁受得了。 可惜梦的反应甚是奇怪,她显然是不愿被徐光星强行带在身旁的,可她爹拼着一把老骨头站出来给她撑腰,她仍是面露忧色。终于,她还是踩着碎步回到了老汉身边,徐光星竟也不出手拦她,似乎对老汉颇为忌惮。 徐光星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像是威胁似的,冲着那老头骂了几句:“嚣张什么!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若不是......你以为我真要如何,是你能拦得住的么!” 老汉的脸涨得通红,两个人扯着嗓子在大街上干嚎了几句,最后以老汉带着惜梦摔门而去告终。 穆辞汗颜,这二位当真是能吵吵绝不动手。 他忍不住低声跟林归雁嘟囔道:“挺好个姑娘,偏生是个鹌鹑性子,要是换了唐婉宜,肯定有徐光星好瞧的。” 林归雁停了停,淡淡道:“唐婉宜?” “不记得了吗?就是青莲剑宗的那个红衣服的姑娘,真的是暴躁老姐,我亲眼见她把那个谋财害命的凶手骂得跟狗似的,真是伶牙俐齿。”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穆辞随口说的几句倒是让林归雁上了心。想来穆辞也到了年纪,是不是应该...... 林归雁心里忽然产生一丝异样,忍不住看了自己徒弟一眼。 “你很喜欢唐姑娘这样的女子?” “她很讨喜,性子直爽又利落,又难得是个正直的人。不愧是青莲剑宗教出来的。” “当真喜欢?” 穆辞觉得这话问的不对味,于是抬头对上林归雁的视线:“此喜欢非彼喜欢,你想到哪里去了?” 林归雁倒是认真道:“你若喜欢,我可以去问问青莲剑宗的那边......” 穆辞及时地制止林归雁说下去,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多行几步,到了徐家楼。 天色不早,徐家家主并没有迎客的意思,徐光星为这师徒二人安排了客房,虚情假意地叫他们好生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起来大家一起商酌。 徐家好歹也称得上槐风镇的地头蛇,虽与林家比不了,可此番招待林归雁还算周全,并未失了礼数,不至于落人口舌。他们为林归雁准备的厢房宽敞明亮,吃穿用度一应俱全,穆辞虽是小辈,也蹭了自己师父的光,分得了一间上好的房间来。只是两间房相隔甚远,这是徐家的无心之举,倒是方便了穆辞许多。 穆辞决定偷偷摸摸地调查徐家一番。 原作中,徐家不但不交人,反而诬蔑林归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林归雁头上,还大言不惭地要替天行道,最终逼得林归雁与徐家拔刀相向,几乎将徐家灭门。 并非林归雁心狠手辣,徐家全门上下打的就是夺命的主意,若不是林归雁修为超群,将他们轻松碾压,那么死的就是林归雁本人了。 是徐家先动了杀心,那也别怪林归雁不留情面。 然而其他世家并不这样想,他们一口咬定林归雁嗜杀成性,心狠手辣,于是纠集众人讨伐林归雁,誓要火烧鹿鸣林。不过最后都林归雁一个一个地按回去了。 众多仙门世家中,仅有几个门派对于此事的看法可以算是公正,其中便有青莲剑宗一门,青莲剑宗坚持认为,本就是徐家猎鹿不对在先,更何况又先起了杀机,江湖事江湖毕,此乃鹿鸣林与徐家的私人恩怨,其余门派怎好插手干涉。后来,林归雁虽荡平修仙界,对青莲剑宗等始终客客气气,不曾为难。 穆辞想做的,便是在徐家作大死之前,将那几个猎鹿的人找出来,让徐家认栽,以命抵命,这事儿就算完了。别看林归雁以后风风光光在修仙界称王,仙门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对他俯首称臣,可这结局却不是林归雁真正想要的。作者大人亲自盖章,以林归雁的性格,比起身居高位,他宁可如从前的生活般,蜗居在鹿鸣林中,平静地了此一生。 以林归雁的修为与心性,若是手上没有沾染如此之多的鲜血,说不定身陨之日就是飞升之时。 为了他师父能飞升而不是空虚地万人之上仰望斜阳,穆辞用几团衣服塞入被子里,作出人的形状,而后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房间。 穆辞却不知,此时的林归雁亦不在自己房内。他刚刚进房没有多久,连腰间的剑都没有卸下,就转身出去了。 ———————————————— 林归雁步伐沉稳,不急不躁,重新折回了惜梦的住处。 是极为普遍的贫民的石屋,只从外头看也是破破烂烂,门上贴的福字也不知多久没有更换过,纸糊的窗户亦破损严重,无论是避寒还是遮光都起不到一星半点的作用。 林归雁抽出一把长剑,划开门锁。 他的两把剑并不常见,而是以特殊的材料锻造的,若非修为强悍之人,连拎也拎不动。这双剑的厉害之处在于它的杀戮性,若是以灵力操控,威力更加可怖,即便是修仙者能在这双剑下活命的也是少数。 总而言之,只要是夺人性命的事,这剑便可发挥出它最大的实力。 平凡人家上的门锁不比妖兽的皮,在林归雁面前,这道锁宛如不存在一般。林归雁破门而入,拎着剑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又蹲下去,以指尖轻点地面。 这一处有着浅淡的灵力痕迹。 此人的灵力一定十分旺盛,否则,普通的修仙者若是在此地斗过法,随着时间的推移,灵力一定会淡去。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个人带着灵力气息,始终一直生活在这间屋子里, 林归雁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淡漠地站起,挥剑,他知来者几乎没有修为,便不用力。只是他这随手一档,仍是将对手手中的粗壮木棍击飞出老远。 惜梦被吓了一跳,可在看清是林归雁时,心情立刻为羞涩之情填满:“原来是恩公。” 林归雁道:“你的恩公不是我,是我徒弟穆辞。” 惜梦倒是聪明,立刻改口道:“原来是恩公的师尊。” 林归雁:“......” 惜梦解释道:“我与爹出门时是将门锁了起来,我回来看门是开着的,还以为家里遭了贼,所以才......” 这姑娘越说越脸红。 林归雁目若未见,只打量这间破旧的屋子。 “你与你爹关系可好?” 惜梦一愣:“娘走得早,是爹将我拉扯大,我与爹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是好的。只是......” “只是近来你爹性情大变,时不时会大发雷霆,尤其不愿你与外人接触。” 惜梦惊道:“您如何得知......” “那不是你爹。”林归雁出言打断。 “您说什么?” 林归雁的目光往门口瞥去,方才那位老汉也回来了,他见了林归雁,神色大变,怒发冲冠,抄起手边的东西就要往林归雁身上打去。 他虽是人形,可发出的嘶吼声却与城外那妖兽无异,想必是情急之下忘记掩饰自己的身份。 这样一来,林归雁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他面不改色,手中剑自上而下劈在老汉身前,霎时间鲜血四溅,整个过程只是一眨眼的事,惜梦吓得惊叫连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被劈成了两半。 “之前见你就觉得你身周缠着的灵力十分怪异,于是就过来看看,果然是他。”林归雁甩开剑身上的血,语调平稳道:“它扮作人形时,身上的皮不会过于坚硬,叫你目睹这样的场景很抱歉。你爹恐怕早就死在这畜生的爪牙下,节哀顺变。” 突遭大变的惜梦几乎快崩溃,林归雁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包碎金放在木桌上,抬腿离开。惜梦又哭又叫又不敢动,形容凄惨极了,嘴里不停念叨着,爹啊,爹啊。 林归雁几个腾身飞至镇中最高处,他将槐风镇的全貌尽收眼底。他微微眯起眼,大致确定了几个方位,将手中的长剑握得死紧。 直到夜深时,几户人家皆发出了如惜梦一般的惨叫声。咸腥的血气在槐风镇内弥漫开来,居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将门窗关得更紧,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当真是鲜血淋漓的一晚。 ☆、举步维艰的男主 “我本来只是想试试运气,没想到真叫我找着了。” “谁——?” 徐光星回首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原来是穆辞一脸调笑地倚靠在窗框上,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前段时间,去鹿鸣林猎鹿的人,是你吧?” “穆公子说什么胡话,血口喷人,你可有证据?” 穆辞抽出一只箭来,指着徐光星的鞋底:“鹿鸣林与世隔绝,林中生长许多奇异花草,你可曾听说。” 徐光星面色一变,收了收脚。 “你鞋边沾着的那片花瓣,这不是鹿鸣林独有的么。槐风镇何时能生长出这个品种的花来了。” 穆辞神态从容,将竹箭搭在肩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徐光星:“徐家首席弟子做出这种事可不好办,我原以为你会聪明些,借刀杀人,派些你手底下的小角色去做。没想到你居然亲自......该说你急功近利吗?杀了几头白鹿,便能让你在徐家站得稳脚?那还真是......” 太看得起林归雁了。 徐恩光被揭穿了,终于收起假模假式的神情,换上极为奸邪的笑容来,将“我是反派”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穆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样的细枝末节也不放过,敢问穆公子,揭发了我的罪行后,你又待如何呢?” 又待如何。 穆辞还真不好说。 如他所言,他只当徐家会派几个杂碎,却不想徐光星亲自出马,难怪徐家不愿交人。将大弟子交出去偿命,以后徐家在修仙界还怎么混。 现在有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摆在穆辞面前。 既然徐光星就是屠鹿的凶手,那么林归雁与徐家的一战势必难免。徐光星这条命他是留还是不留,若是不留,徐家便会以此为由为难林归雁,最终还是会惹得林归雁动手。可若是留...... 眼下证据齐全,就此放过徐光星,他一定会将沾有花瓣的鞋子销毁,那时可就是真的死无对证。 徐光星笑眯眯道:“怎么了,你想叫林归雁过来,抓我的现行?” 穆辞神色一凛。 “他现在怕是忙得很,没功夫管这件事呢。” “他......”穆辞怔愣,林归雁此时不该是在客房里休息么?只要他喊上一嗓子,一眨眼的功夫就足够林归雁从天而降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二人的对话,来者气喘吁吁,连门也顾不得敲,慌慌张张地闯进屋子:“报——!大师兄!大师兄!” 徐光星慢条斯理道:“如何?” “林归雁他,他——” 穆辞心头猛地一紧:“林归雁?” “林归雁他动手了!” 动手?动什么手? 徐光星不紧不慢:“话讲得清楚些,在何时,在何地,与什么人,动什么手了?还不好好给林庄主的爱徒讲一讲。” “林归雁刚在惜梦姑娘家,把惜梦姑娘的爹给杀了!” 穆辞瞪大眼睛,活像被雷劈了一道似的,他没听错吧?林归雁去杀人了? 反倒是徐光星哈哈大笑起来,穆辞听得是毛骨悚然,他捂着肚子笑了好久,倏地暴起,面色阴冷道:“好啊!好!” 穆辞虽不知发生什么,可他清楚林归雁的为人,他绝没有滥杀无辜的恶习。他心中暗叫不妙,于是将竹箭抓得更紧,关节处微微发白。 “那老东西果然是妖兽变的,多亏我不曾与它硬碰硬,否则岂不是自讨苦吃。” 穆辞抓住重点:“惜梦的爹是妖兽所变?” “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何不娶她过门?你师父竟真是个善人,分明是为了他那几头白鹿讨命而来的,没想到先平定了此处的祸患。天底下像他这般正直的人怕是不多喽。” “是你自己品性恶劣。”穆辞沉声道:“你对林归雁做了什么?” “我哪儿敢对他做什么,我还要谢谢他,帮我除了碍事的东西。”徐光星的声音愈发阴冷,他不再看向穆辞,就连作为证物的鞋子也不换,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去,对身边的小师弟吆喝道:“走,去惜梦家里。” 穆辞果断地出手要拦,徐光星猛然回头:“我不如你师父修为强悍,所以不肯冒犯那几头畜生,你师父既然做了这个好人,那我就笑纳了。” 穆辞反应过来,徐光星始终不对惜梦越界原来是畏惧镇中的食人兽,现在林归雁将食人兽斩杀,反而方便了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动手:“你要去对惜梦姑娘做什么!” “这就不是你们鹿鸣林能管的事了吧,惜梦那丫头又不是你们养的白鹿,碰都碰不得一下的。与其在我这里拉大锯,穆公子不如快些寻到你师父商讨大计如何?你以为你们来了,我们会轻易地放你们走?天真。” 穆辞惊悸,此刻的局势并不容他细想,他凝视着作出胜利者姿态的徐光星,抬起了左手。 无名指上佩戴着一只精致的戒指,闪着冷冷的光泽。 “想对我出手吗?省省吧穆公子,你的身手我早就听说过。你师父不在这儿,你拿什么威胁我?” 穆辞下定了决心,从戒指中抽出武器。 “拿这个。” 不等徐光星躲避,穆辞扣动扳机,一枚灵石喷射而出,打穿了徐光星的左腿。 徐光星惨叫一声,那小师弟见大师兄被穆辞一击击溃,也软了脚,满面惊悚地望向穆辞。 穆辞向前几步,以枪口顶住了徐光星的太阳穴:“对不住了,你今日非死不可。” 徐光星只是听说过林归雁给他徒弟做了几样新鲜又残暴的武器,他只当是夸大其词,并不放在眼里,直至今日交手才察觉这武器的可怕。他冷汗如雨,片刻的功夫就濡湿了后背。 穆辞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只见他手指微动,又是要扣动那处机括,徐光星心一横,破音道:“杀得好!杀了我一个,换你们鹿鸣林死个干净,当真是赚了!” 这句话戳中了穆辞的心口,他停了动作,逼问道:“把话说清楚。” 徐光星面露凶相,不断地倒吸冷气,这一会儿腿上的伤口已经染红了大片,却仍是笑着:“徒弟在徐家的地盘杀害徐家首席弟子,师父在槐风镇滥杀平民,你猜猜,今日过去,会有多少世家要举兵围攻鹿鸣林?” “你鞋底的花瓣乃是铁证,你屠鹿为先,怎成了我理亏。林归雁斩妖除魔乃是正义之举,何来滥杀平民一说。” “妖兽死亡会保持化形后的样子,林归雁杀的是人是兽,谁说得准呢?” 穆辞恍然大悟,随即心冷如冰。 徐家人当真好算计,故意将妖兽留给林归雁击杀,再栽赃林归雁向普通人出手。原来,这件事的主动权从来不在林归雁手中,自从他们决定从鹿鸣林来到槐风镇的一刻,便完全陷入了他们的计谋。 他们的目的唯有一点,便是逼林归雁出手,无论是向徐家人还是普通居民,总之一定要让林归雁身败名裂,好正大光明地招兵买马讨伐林归雁。 在劫难逃,在劫难逃! 林归雁这位男主角从一开始的宿命便是注定的,无论他甘心与否,他所踏上的路途都将是这唯一的一种。他不犯人,可人要犯他,一定要将他逼上那个遥不可及的位置上才会停止。 就在穆辞震惊的功夫,徐光星忍着痛苦咬牙反击。穆辞毕竟缺少实战经验,手中一滑,未能握住枪身,叫武器掉在了地上去。徐光星与那小师弟抓准机会,一记手刀劈向了穆辞的后颈。 穆辞这具身体本就是偏弱的体质,跟在林归雁身边又不曾吃过什么皮肉之苦,这一招下来直接被打得晕了过去。 刚从阎王殿走了一遭的徐光星此时大喘着粗气,他望向自己的伤腿,忿忿地用剩下的好腿踩上穆辞开枪的手,几根好看白皙的手指几乎要被踩断,他嘴里不停地骂着什么,又狠狠打向小师弟的后脑:“愣着作什么!叫医修来!” ☆、男主要发飙了 穆辞费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被人捆了四肢,关在一处狗笼大小的囚房内,手脚上的铁链缚得死紧,他试着用了用力,几条链子纹丝不动,任凭他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 一只手上布满青紫色的伤痕,显然是饱受虐待,刚刚转醒时还不曾注意到,彻底清醒后只觉得手上传来钻心地疼痛,穆辞险些要叫出声,却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候穆辞就自责起平日里修炼的倦怠来。他跟在林归雁身边,也学了不少关于器械造术一类的知识,这铁链的材质并非上佳,若是能运转灵力,将其震碎不是难事。可惜他学艺不精,对灵力的运用还不如林归雁的皮毛,否则就凭这几条狗链还想拴住他? 看来徐家是注定要逼林归雁动手的,他们许是大大低估了林归雁的战斗力,还以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小有死伤便可名正言顺地讨伐林归雁,岂不是美事一桩。他们从未想过林归雁发起火来,几个徐家都不够他热身的。 猎了鹿不算,还要绑架自己,这可真是...... 片刻后,伴随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囚房外走来一人。 徐光星态度恶劣而傲慢,比先前每一次见面都要嚣张几分。他恨恨道:“如何?林归雁座下首席弟子如今落得如此惨状,可见鹿鸣林不过如此嘛。” 穆辞一听这话,觉得十分好笑:“林归雁就我一个徒弟,首席弟子是我,末席弟子还是我,可不比你姓徐的家大业大,当个首席像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徐光星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实话告诉你,从你们师徒踏入槐风镇起,想要活着走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就凭你们?” “就算奈何不得林归雁,至少奈何得了你。” 徐光星拖着一条瘸腿,对着地上的穆辞龇牙咧嘴,言语间尽是狠厉。穆辞自知自己的处境,便也不再出声刺激。他不想拖林归雁的后腿,最好趁敌方放松警惕时偷偷溜出去。 此番擅自行动实在是尴尬,虽然找到了证据,可对手根本一开始就没想过讲道理。 “怎么了,不说话?” 徐光星开了门锁,铁质的栏杆刮碰在地面发出刺耳难听的声响:“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还留着你的手?” 他将目光落在穆辞的伤痕累累的手上,拔出一只匕首来:“就是这只爪子,险些打断我一条腿。” 穆辞的神色猛然紧张起来,徐光星不会是要把他的手切下来吧? “那就让你也体会体会这般滋味如何?” 穆辞咽了咽口水,盯着徐光星手里明晃晃的刀尖。 “想保住你的手吗?” 这还用问?自然是想的,不过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你也相劝我投诚? “告诉我,林家的翡翠矿在何处。” 穆辞一惊,心下疑惑,下意识反问道:“翡翠矿?” “少与我装蒜,你那武器上头不是绑着一块,你还能连你们林家最值钱的东西都不知道么?当我是傻子?” 穆辞茫然,他从未细想过林归雁如此遭受针对的原因,反正他是男主角嘛,肯定是要被一群乌合之众虐来虐去,只有前期虐够了,后期的打脸才更爽。由于这般先入为主的观念,穆辞从未注意过林家的家底,他知道林归雁有一只海上的商队,不成想这些玉石竟是其他家族垂涎的对象。唐婉宜与他说过,这冰种翡翠只是一小块便价值连城了,林归雁鲜少出林,鹿鸣林的开销又不小,至今不见财政赤字显然全靠着这脉玉矿撑着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掉在钱窟窿里的,看来不止贾家一个啊。 早些时候,林归雁的商队还遭遇了洗劫,恐怕与这些修仙世家也脱不了关系。 敢情鹿鸣林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可林归雁确实不曾与他说过玉矿的事,穆辞坦诚道:“不知。” 徐光星冷笑着将穆辞的手翻过来,刀尖刺破掌心的皮肉,血珠争先恐后地从刀口出涌出。 穆辞瞪大眼睛,他的手本就痛得要死,又遭这般凌//虐,恨不得当场去世。 “你不知?” 穆辞咬牙道:“我与林归雁是异姓师徒,他不告诉我这些,也是寻常。何况林归雁于我有恩,就算他告诉过我,难道我就该出卖他?”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钻心地刺痛。 穆辞恼火得很,徐光星干脆割了他舌头一了百了算了。 徐光星逼问几次无果,穆辞的命还有用,只得放弃。 “算你嘴硬,我看你能挺到何时。” 徐光星一瘸一拐地离开,穆辞只恨自己一时走神,没能当机立断地杀了这人。 看来心软还是要不得,要不得。 也不知林归雁那边如何,林归雁知道徐家要拿他除妖的事大做文章吗? 穆辞心烦意乱,眉头紧锁。 徐光星走出囚房,命人备了马车,赶去了惜梦的家里。 惜梦似乎是被吓得痴了,离门口不远处是她爹的尸体,地上淌着一滩血液还未全干,她面色苍白地缩在墙角,秀气的下颚上还挂着泪珠。 徐光星作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来,踏进屋子。 惜梦本是极为厌恶徐光星的为人的,她看得出这位公子哥对她存的心思,可她身后无靠山,只得忍着恶心任其摆弄。可眼下突逢大变,她早就慌了心神,此刻徐光星的出现无疑是她唯一能抓紧的浮木。惜梦颤抖着扑到徐光星身前,抓住他的一脚:“徐少爷,我爹......我爹他......” 徐光星故意诱着她:“是谁?” 惜梦怔怔地:“是......林......” “是林归雁杀了你爹。” “林归雁......他......” “你只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惜梦的脑子里乱作一团,她完全分不清究竟谁是真的谁在说谎,那尸体究竟是不是他的父亲,她到底该相信林归雁,还是...... 徐光星咄咄逼人,惜梦将双眼紧闭,道:“我看见了,林归雁用剑,杀了我爹,但是......” 徐光星将她扶起,命人带回徐家楼好生照看。 他冷笑道:“惜梦,记住你这句话。” ———————————————— 林归雁除妖归来,天色已泛鱼肚白。他见时候不早,想起穆辞平日里早期会带着些起床气的,便直接去了穆辞的房间,想叫人起床。 他推了门,屋内空荡荡一片,床铺上被人拙劣地堆出一个人的形状,一瞧就是他徒弟的手笔。 林归雁冷着脸,伸手摸向床榻。 冷的。 穆辞一夜未归。 这时,门口处忽然围了许多人,将房间堵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是严肃的备战状态,林归雁蹙着眉,冷静地扫视面前的人群。 他道:“我徒弟呢?” 无人应答。 “我徒弟,穆辞在何处?” 依旧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用剑对着林归雁,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地向他发起攻击。 徐光星的声音飘然传来:“你徒弟在徐家行凶,企图害我性命,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 所有人都未能看清林归雁的动作,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林归雁已经从他们眼前消失了,再一看,一双长剑架在了他们大师兄的脖子上,剑身上映着的是活像结了霜的眼神。 徐光星也没想到林归雁的实力如此强劲,但他并不慌张,只道:“怎么,你不想你徒弟活了?” 林归雁冷声道:“放了他。” “为何放了他?你们师徒二人来了槐枫镇后,一个要行刺于我,一个滥杀平民。我徐家对鹿鸣林以礼相待,反观你二人,如此歹毒。” 他又道:“带人上来。” 惜梦红着双眼款款而至,穆辞则被人捆缚着四肢,蓬头垢面地拖行。 在清晨伴有雾气的阳光下,穆辞一只残破的手显得格外扎眼。 穆辞费力地抬起头,他许久未进水,嗓子十分干哑。 “林归雁,走——” 徐光星面色一变,他还以为穆辞会向林归雁求饶。 “猎鹿的是徐光星,他的目的就是骗你来此,他想要鹿鸣林的玉矿,你......你先走,此处不能久留。” 徐光星怒道:“死到临头还不老实!” 惜梦见了林归雁,当即落了泪,许是想起自己父亲的尸体都没人安葬,哭得十分伤心:“林公子,缘何伤小女子的父亲。” 她哭得厉害,林归雁却置若罔闻,他松了徐光星,一步步地向穆辞的方向走去。 架着穆辞的几人有些畏缩,林归雁身上的杀气甚重,看得他们止不住脚软。 “你......你做什么!” 穆辞摇头道,依旧哑着嗓子道:“你别过来,快走,他们要栽赃......” 血肉割裂的声音。 穆辞的眼前溅出血花,他身上一松,还以为要摔到地上去,却落在了一双有力的臂膀里。 林归雁抱住穆辞,看着穆辞重伤的手。 他开口,对徐光星道:“是你吗?” “将他手伤至如此的,是你吗?”  ☆、男主和炮灰统一战线 穆辞在合上眼的前一刻,满心想得是——全完了。 闹剧注定无法收场,这天下终究是林归雁的天下。 林归雁的怀抱总是带着一缕不近人情的凉意,总叫人怀疑他的身上是不是没有温度。今日的他不同寻常,穆辞被他稳稳地扶在怀里,穆辞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着一双臂膀颤得有多厉害。 “林归雁......” “不要说话。” 徐光星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惊愕万分,又止不住地狂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为了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对鹿鸣林出手当真是煞费苦心,没想到林归雁竟然在均势的局面下主动出手重伤徐家门生。方才两个架着穆辞的师弟已然倒在血泊里,看这伤势,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难逃一死。 穆辞受了一夜的刑,早已筋疲力尽。林归雁垂下眼眸,心中的情感复杂万分,他自己也很难分清究竟是愤怒多一些或是心疼多一些,他抄了穆辞的腿弯,将人横抱起,许久后,才能勉强抑制住心绪,开口道:“我未伤及他们的性命,你若再不叫人来治,他们会死。” 徐光星激动道:“你还有空去管旁人死活?” 他抽出自己的宝剑,指向林归雁:“林归雁,你出手残害多条人命,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归雁所斩杀的妖兽,虽化作人形,可那也只能骗过凡人罢了,但凡道行深一点的修士,只需一眼便知这尸体是人是妖。徐光星急冲冲地找了惜梦做人证的目的便在于此。林归雁心知肚明,可他不打算为自己多做辩解,他早已知晓,徐家演这一出羊入虎口,早就不存在和解的结局。 徐光星喊道:“愣着干什么!把这人给我抓起来!” 穆辞迷迷糊糊地,耳畔不断传来兵器割断布料时发出的声响,林归雁将他抱得很稳,然而刀剑无眼,无论是再强大的修士,以一敌百仍不是一件眨眼般轻松的事。 待他完全恢复意识,一切皆已落定。 他斜躺在床上,右手上的火辣感减退了不少,应该是涂了清凉药膏之故,并被仔细地缠上了绷带。 像一只木乃伊的右手。 他扭头,张口便喊:“林归雁。” 林归雁就坐在床头,却不回应,眼眸淡淡地落在地面上,宛如一尊雕塑。 穆辞心里咯噔一声,又叫了一遍:“林归雁......” 许是觉得自己这么大人了不该与小徒弟用冷战的方式解决问题,许久后,林归雁还是嗯了一声,充作回应。 穆辞知道,林归雁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气得还不轻。 林归雁的情绪波动从来都是可以忽略不计,他高兴了也是那个样,发火了也是那个样,穆辞早就习惯了。就连亲眼目睹了朱雀与凝霜之间的渊源情仇,他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虽说后来趁旁人不注意时在那无人拔起的横刀前奏了一曲安魂曲,可从面上是瞧不出他什么的。 穆辞叹气,林归雁为了自己重伤数名徐家修士,他昏迷后还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他该如何对林归雁解释,毕竟先出手伤人的确实是他,林归雁会不会相信自己找到了徐光星潜入鹿鸣林猎鹿的证据? “你......将他们怎么了。” 林归雁冷冷道:“重伤数人,杀一人。” 果然如此。 穆辞追问:“杀的是......谁。” “徐光星。” “你杀了徐家首席弟子,鹿鸣林还是逃不掉了......” “逃不掉什么?” “徐家一定借题发挥,大作文章,那徐光星擅闯鹿鸣林更屠杀几头白鹿,其中还有孕中母鹿,平日里又仗着家世胡作非为,分明死有余辜。可惜我们没能将他猎鹿的证据完全摆在世人前,惜梦又听了他的话,一口咬定你杀的是平民而非妖兽。恐怕鹿鸣林没几天安生日子了。” 穆辞所言废墟,这都是原文中写得明明白白的剧情。 林归雁仍是一副无悲无喜的神情:“他们要来便来,又能如何。” 穆辞愕然,如何是不能如何,只是往后......恐怕身不由己的是你。 “倒是你,穆辞。” 穆辞被突然点名,心里虚得很:“我......” 该来的总会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为何擅自行动,为何激怒徐光星,为何......”最后半句话,林归雁没能问出口。 他本想问,为何让徐光星将他伤得这样重。 他本想以牙还牙,废了徐光星一只手。那徐光星给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非要句句话往林归雁心坎里戳,他放肆地大笑,张狂地与林归雁道:“你知道我是怎么伤的你徒弟的手吗?我问他,鹿鸣林的玉矿到底在何处?可他就是不答。他越不答,我越用刀划他的手,他那表情真可怜啊,死死咬着下嘴唇,额前的发都浸湿了,看得我只想在他手上多划一刀,再划一刀,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不作死就不会死,作大死的一定会死。 待林归雁完全冷静下来,回过神时,他已经杀了徐光星。徐光星死不瞑目,似乎根本不知自己怎么就死了。 对于林归雁来说,最简单的事情,也不过是叫一个人死。 穆辞认错道:“我只是,想帮你找到证据。” “你该和我说。” “这一次是我失手,才叫他们抓了的。”穆辞为自己辩解:“我若做得干净利落些,徐光星就没机会销毁他那双沾着鹿鸣花的鞋。到时候我们也能理直气壮一些。我不想叫他们......给你添堵。” 穆辞残着一只手,也不忘去搂林归雁的腰,他将头枕在林归雁的大腿上,道:“现在我们两个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林归雁沉默不语。 “我保证不叫你担心了,以后我就跟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倒是你,你别把我丢了就行。” 看着徒弟姣好的侧颜,林归雁抚上穆辞的头,未再说话。 ☆、炮灰也要洗白白 林归雁一心担忧徒弟的伤势,于是不再理会槐风镇的是非,只想尽快带穆辞回去疗伤。 他这小徒弟从小到大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些夸张,可也是极少拿持重物的,林归雁将他保护的很好,谁知落在了别人手上,便要遭受这割掌之苦。也不知穆辞这么怕疼的一个人,是如何忍过这钻心的剧痛。林归雁甚至不敢细想。 反倒是穆辞不把这伤当回事,回了鹿鸣林后,先是美餐了几顿,又蒙头大睡了几天,美名其曰养精蓄锐。 阿梅每每见过穆辞这般模样总是少不了叹气,她始终以为穆辞的心性难堪大任,林归雁却与她道:“此次外出他收了伤,理应好好养养的。” 阿梅费解:“穆少受了伤?” 林归雁十分惯着他那唯一的徒弟,这件事在鹿鸣林中并非秘密。林归雁存了心去护着的人,难道还会为人所伤? 回到鹿鸣林后的林归雁神色不如在外时冰冷,看起来略显柔和了些,他的目光中含着一股道不明的忧愁,淡淡道:“是我大意。” 林归雁实在不知该如何对阿梅讲述在槐风镇发生的事,这位侍女对鹿鸣林忠心耿耿,称得上林归雁的左膀右臂,她理应知情。可所有的事都发生的过于徒然,若是徐家一口咬定林归雁无缘无故出手伤人性命,鹿鸣林一定少不了麻烦。 若是放在几个月以前,林归雁自己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一天。 主仆二人陷入无言的僵局,只得默默地去了炼药房,为穆辞调配药粉。 林归雁手法娴熟地在各类小匣中挑挑拣拣,称量磨粉,只看他配药的模样,被人错认为药修也是在所难免的事。阿梅不懂药,只能打打下手,她沉默良久,瞧着林归雁认真的神情,开口道:“公子。” “讲。” “在下以为,公子对穆少,似乎过于上心了。” 动作僵直。 又继续磨起药粉:“何以见得。”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以心相待,不难看出来。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公子。” 林归雁的动作再一次凝滞了,他看了阿梅一眼,阿梅并不畏惧他的目光:“公子该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 “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不能回头了,凡事都讲究有得必有失,公子。” “我自知道。” “公子最近可曾道心不稳。” 林归雁回道:“有。” 阿梅神色一变。 林归雁继续手上的动作:“看见他奄奄一息地被人架着,手上的伤口凝着血痂时,心神大乱。” “怪说如此,那日我正在哺鹿,瞧见槐风镇的方向似乎有晴天霹雳之兆。” “当真。” “我为何要说谎话欺骗公子。公子,你明知道,你护不了他一世的。”阿梅将手里的物事平稳地放好,深深地对着林归雁跪了下去:“为了公子,也为了鹿鸣林的基业,还请公子对穆少另作打算。” 林归雁将她扶起来:“说得什么话,哪里就那般严重,唯师徒情谊而已,不碍事。” “他初来鹿鸣林时不过是几岁的稚童,你大约也察觉得到,他远不如面上看起来这般活泼,他......对人的依恋很深。” 阿梅张了张口,终是未能将话说出口。 哪里是对人依恋深,唯对你依恋深而已。 “当日我留了他,合该我对他负责的。” 阿梅心知多说无益,只得道公子自有考量,是在下多虑了。 林归雁也终于磨好了手中最后一服药,他吩咐阿梅用开水将药煎了,等到不烫口的时候端去让穆辞喝了。阿梅正要双手接过,林归雁却变了主意:“罢了,这药太苦,怕是他又要闹。还是我去。” ———————————————— 穆辞一睁眼睛,根本不知自己睡了多少天。不过他风尘仆仆地从外头赶回来,本该好好洗个澡,可林归雁生怕他手上的伤口沾了水,不许他去洗。眼下林归雁似乎不在他身边,穆辞心道他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是他小时候,也早就照顾得了自己了,于是蹑手蹑脚地拿了干净衣物,溜进了林家的浴池内。 这地方原本是只许林归雁一个人用的。后来穆辞来了,他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人,坚决没有同意阿梅帮他沐浴这件事,尽管他一再强调可以自己洗。最后还是林归雁一声叹气,把他抱进了自己的那方浴池。 打那以后,穆辞就一直在这里沐浴了,林归雁自己都没有异议,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既然本是林家家主御用的浴池,自然与寻常的池子是不一样的。要说鹿鸣林,外头看着只是一处茂密幽静的森林罢了,可林家人的奢侈都是藏在皮底下的,就拿这浴池来说,竟是由一整大块冰种翡翠打造的,据传言是有修身养气之效,具体是不是这么回事穆辞也感觉不出来。再说池子里的水,都是从外头引过来的温泉,按照原文中所写,距离鹿鸣林几座荒山的地方乃是一座火山,山下泉水由熔浆烫过后被林家人渡进了鹿鸣林,为家主沐浴之用。 瞧瞧,林家人多会享受生活。 穆辞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穿成林归雁的小徒弟也不算太差。 他将衣物尽数褪去,又拿了香荚皂角,迈进了池内。 胸口以下皆为温热的泉水浸没,这感觉当真舒适得很,穆辞又往下滑了一段,只露出了上半张脸再外头,尽情地享受着。 要是没高举着右手,他一定会更享受的。 穆辞的右手上仍然颤着纱布,伤口沾不得水,只得举着。 穆辞这才意识到,他的右手不能用,这叫他如何洗头发? 说起洗头发,穆辞十分无奈,他一个穿越来的人,从小头发都没长过脖颈,穿越来之后光是学洗头发就学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没学好。原因在于林归雁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帮他将一头水淋淋的长发洗干净。于是穆辞始终没能完全掌握洗头发的要领,梳头发也是。若是他右手完好,还可以马马虎虎地应付过去,可现在,要怎么办。 总不能只洗了身子,湿着一脑袋的头发出去,那像什么样子,虽说他穆辞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那也不能平白无故地作出这等疯魔的举动,再给吃瓜群众吓到就不好了。 愁眉苦脸之时,身后传来开门声。 穆辞一惊,转身看去,林归雁手中端着东西踏了进来。 穆辞惊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 “除了这里你也去不成旁的地方,总不会残了一只手还要去林子外头那间酒楼喝酒。” 穆辞用尚可活动的左手抓了抓头发,尴尬地笑了几声。 林归雁将药碗端给穆辞:“喝药。” 穆辞十分听话地将苦涩的药液一饮而尽。 他不爱吃苦是真的,可现在到底不是小孩子的身躯了,也不好再矫情。再说,有人愿意给他端药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想想以前孤家寡人的时候,还不是烧得神志不清也没人帮他倒杯热水。 刚放下药碗,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酸甜的果饯。 穆辞微怔,又恍然想起,以前他不愿喝药时,林归雁都是这样哄他的。 为了方便他吞咽,还特意将果饯中的核剔了出去。 林归雁拿走空的药碗,盯着水池内的穆辞,默默地将空碗放在一旁,开始宽衣解带。 穆辞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林归雁啊林归雁,直弯授受不亲啊! 林归雁不知自己那倒霉徒弟又想到哪里去了,他亦踏进了浴池里,拿起玉梳与皂角,帮穆辞梳洗起头发来。 林归雁道:“右手不要碰水。” 穆辞心跳猛然加速,光洁的后背贴上了林归雁的身体,他能感受到林归雁动作的轻柔,大概是怕扯痛了他的头发,玉梳穿过青丝从发顶滑至发尾,带着微不可闻的皂角清香。 林归雁的身躯果然不是炙热的,如他的怀抱一样,带着些不近人意的凉气。 穆辞的心尖一颤,许多种情绪一齐翻涌,他忽然转身搂住了林归雁的脖子。 林归雁还以为他又在胡闹,刚要把人从自己身上摘下来,却发觉一丝不对。 “穆辞。” 穆辞呜咽道:“我想抱你......” “你......” 情绪的波动愈发厉害,穆辞的理智几乎被吞噬个干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只想紧紧抱住身前的人不放手。 或是,被他紧紧抱着不放手。 当然,这么丢脸的话穆辞没能说出口。 林归雁低声冷道:“穆辞!” “让我抱一会儿,我......” “你——” 穆辞低喘一声,搂得更紧了。 “小心的你右手。” 林归雁以为穆辞刚刚又遭了梦魇,才会举止如此怪异,他这徒弟对于噩梦的恐惧始终未能根除,做了噩梦之后来他这里求安慰也不是头一回。他轻轻安抚着穆辞的背:“好了,没事。” 如此赤诚的肌肤相贴,反而使穆辞的头脑清明了片刻。 可这无异于饮鸠止渴,很快,又是一阵难耐的酥麻从骨髓传至皮肉。 穆辞脑海中闪过记忆中的片段,当即咬牙骂道:“徐光星这个人,真是......” 该死二字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这还是穆辞头一次快被折磨得哭了。 ☆、男主破功了 徐光星那个弱智反派自然是不会好吃好喝地供着穆辞,可他对惜梦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长了一副油腻而令人厌恶的外貌,可并未短了她吃喝。惜梦被徐光星接回了徐家楼,安置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其目的不言而喻。 而关着穆辞的囚房正是在与徐光星的卧室相连的密室里。出于雄性动物的炫耀心理,徐光星大摇大摆地带着惜梦走进了密室,像是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一般,叫惜梦好好观赏观赏穆辞的凄惨模样。 其实穆辞觉得自己并没有很凄惨,他又没有求饶,更没有哭叫,在人质中已经算是相当有骨气的了。倒是徐光星自己瘸着一条腿也要凸造型的样子看起来颇为滑稽可笑,奈何徐光星不这么想,他趾高气昂道:“林归雁的徒弟又如何,还不是我的笼中兽,阶下囚!” 穆辞一翻白眼,我只是一个戏份不超过一页纸的炮灰而已,正面描写甚至还没你多,你抓着我至于自豪成这样?你有本事囚禁我,你有本事囚禁林归雁去啊。 很明显,穆辞完全低估了徐光星的恶劣程度。 他昂头挺胸,在密室内来回踱步,突然转头问惜梦是否口渴。不等惜梦回答,他又命人给惜梦上茶,还特意嘱咐,沏茶时可得一万个小心,若是喝出了问题唯他们是问。 不大一会儿,几个狗腿师弟就端了茶来,穆辞对茶道没什么了解,只觉得茶香分外浓郁,刚端来没多久,香气就充盈了整个密室。按理说,茶香该是清新的,沁人心脾,可穆辞只闻了两口就头晕脑胀起来。 惜梦接过茶,盯着眼前的茶器,不知如何是好。 穆辞心中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前几日他恶补关于毒物的典籍,虽不能马上判断出这茶中究竟有什么古怪,可他笃定里头一定放了什么东西。 他干咳一声,道:“惜梦姑娘。” 惜梦抬起一双柔美的眼睛,狐疑地打量穆辞。 穆辞想了想:“方才这角度我见你十分眼熟,好似一个故人的姐姐,你往我这里来些,我想仔细看看。” 惜梦不知穆辞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了穆辞这番话,下意识地往他身旁走了两步。 穆辞腕间一动,从戒指中甩出一块硬物,笔直地打中了惜梦的腿。惜梦大惊,手里不稳,盛着茶水的瓷器倏地脱手,摔落在地。一时间热液四溅,正正好好地洒在了穆辞的身上。 彼时的穆辞只觉得被浇了茶水的皮肤火辣不已,想是有些烫伤了,徐光星大为恼怒,对穆辞大打出手,所受的伤远比烫伤更重,加之后来又发生种种事,穆辞就将这一茬抛诸脑后了, 那茶水里确实是有东西的。 什么东西?这还用想吗?徐光星这色魔扒着门缝也要让惜梦喝下,还能是什么东西? 穆辞竟想不到,这玩意还是内外服皆有效果的,混着情毒的茶水残留在他的皮肤上,经过温泉池水一浸,尽职地发挥起它的作用来。 穆辞恨不得咬舌自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那惜梦多半是要作林归雁滥杀平民的人证的,他脑子里进水了吗?救那个傻丫头作什么?再说,救了一次,难免以后有两次三次,根本治标不治本。 尴尬了,这颗怎么办,穆辞满面绯红,身体却不听话地瘫软在林归雁身上。林归雁终于察觉他的异样,他仔细端详起穆辞的脸,指尖轻轻碰触,才发觉烫得惊人。 “穆辞,你可是......” 穆辞十分虚弱,他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算不得上佳,此时又承受了如此浓烈的药性,更是难受。他实在忍不住,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勉强抬起头来,迷离地看着林归雁。 他的视线所及正对着林归雁一双薄唇,穆辞不由得想起他听过的一个说法,说薄唇的人多薄情。 穆辞道:“林归雁,情毒何解?” 林归雁亦垂下头,看着怀里的人。 他声音晦涩:“情毒?” “我身染情毒。可否帮我配一副解药来。” 眼前徒然天翻地覆,林归雁扯了一片拭身用的绢丝披在穆辞身上,抱着穆辞走出浴池。整个过程中,他的脚步快而稳,看似十分镇定。 实则不然。 他快步穿过红木长廊,外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不知这暴风雨将在何时席卷而来。 林中的树枝摇摆不定,葱绿的叶片四处翻飞,再也不见月光皎洁,所及之处只有彻骨的冰冷。 穆辞的意识已经失去了大半,他身上未全干,又燥热得很,冷热交替使他十分不适,本能地往林归雁的怀里钻去。 穆辞恍恍惚惚地想道,上天其实待他不薄,他生下来就孤苦伶仃,上一辈子苦过伤过挣扎过,甚至是惨死街头,可如今他痛了依旧有人帮他舔舐伤口,将他护入怀中,悉心安慰。 夫复何求? 穆辞喃喃道:“师父......” 林归雁心头大震,停下脚步。 二人从未行拜师之礼,穆辞也从不叫他一声师父,向来都是林归雁林归雁地喊,林归雁并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就任凭着他喜欢。 无非是一个称谓而已。 可此时为情毒所折磨的穆辞,在难耐之下以极轻又极依恋的音调,唤他师父。 屋檐外天雷忽至,随机暴雨倾盆。惊雷将夜空照得彻亮,林归雁抬头望去,自认平稳的心境终是如同天空一般,被雷电劈得四分五裂。 情毒何解? 情毒何解? 一股细小的疼痛于心口处蔓延,顺着血肉筋骨爬满全身,强大如林归雁也难以抵御这疼痛带来的困苦。 他向前跪去,怀中仍抱着穆辞。 穆辞不知身边事,只倚在林归雁怀里,身体轻轻的颤抖着。 林归雁自知大势已去,此乃天注定。 从他收下穆辞开始,便是注定了的劫数。 林归雁轻轻闭起眼,他甚至可以感知到身体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从此,他不再是不问世事清心寡欲的鹿鸣林庄主林归雁。 他只是这普罗大众间最普通的一位为情所困的凡人而已。 他轻轻地在穆辞额上落下一吻,带着他独有的清凉余温。 ☆、男主角你没有心 穆辞好像做了一个柔软香沉的梦。 并非是明朗的梦境,正相反,梦里的景象十分暧昧模糊,是人是物以概看不清楚,踏上去亦是软绵绵的,好似随时都要沉陷下去。 穆辞的意识不大清楚,眼前的场景变幻莫测,可耳畔响起的确是凌厉清晰的天雷声响,声声震撼着他的心弦。 他记起了,是他企图救美不成反中招,在情毒未清的情况下贸然用温泉水洗了个澡,于是情毒发作,他这身体不算强健,在难以言说的煎熬下失去了意识。 等等。 此处究竟是何地?难道是死后的世界? 他不会因为毒深入骨翘辫子了吧? 那这个死法,这个死相,未免有点......说出去太难听了。试想,江湖小报会如何声色并茂地描述林归雁首徒死亡事件?某年某月某日晚,鹿鸣林庄主林归雁座下首席弟子穆辞赤/身/果/体,不着寸缕地死在林家浴池中,经尸检报告描述,穆某身中重度情毒,极大概率因欲/火/焚/身而死。本报对此深表痛惜,同时呼吁修仙界广大青年洁身自好,谨防惨剧再度发生。 穆辞吞了吞口水,若真是如此,林归雁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对,他恍惚间记得,合眼前最后的画面,他是被林归雁横抱着的,就是电视剧里常见的公主抱。他不会是死在了林归雁的怀里吧 林归雁会不会很难过? 联想到上辈子的死,以及在幻境中问的那一句你会不会为我办个葬礼,穆辞怔怔地,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忽然,额上一凉。 穆辞身子一僵,宛如诈尸般从床上直起身体,他大惊,向窗外望去,正是呦呦鹿鸣,鸟语花香。 穆辞喘着粗气,从刚才的梦里回过神来,暗自嘲笑自己,不过是身中情毒而已,又并非什么大事,哪里就值得死了活了的,净是自己吓唬自己。 身上再无不适之感,那么问题来了,他的情毒是如何解的? 梦境中落在额头上的究竟是冷雨还是...... 温凉而柔软的触感,究竟是什么? 穆辞不敢细想,他怎么感觉,像是一个吻?林归雁这个混蛋!总不会找了哪个小可怜来帮他解毒吧! 呼吸急促间,耳畔响起一道女声,凉凉道:“穆少醒了。” 头皮发麻。 穆辞一扭头,正对上阿梅一张毫无波澜的死人脸。 在这种微妙的时刻,一睁眼发现自己身旁坐着一个妹子,虽然从年龄来说叫句姑姑也使得,可穆辞这人向来会察言观色,净挑姑娘们爱听的说,姐姐妹妹的称呼拿捏的十分准确,从不踩雷。虽然阿梅的年龄不小,可一张脸着实年轻的很,叫一句妹子并无不妥。就算是老颜也无妨,万物皆可姐。 穆辞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比西兰花还要绿上几分,他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将自己裹紧,与阿梅打招呼:“早。” 阿梅依然冷着脸:“不早了。快起床去吃饭。” 阿梅的反应倒是很淡定,穆辞就更加叫不准究竟发生什么了。他左思右想,横竖都是自己这个坏男人唐突了人家阿梅,没有在这里扭扭捏捏的道理,他悲痛捂脸,连给阿梅道了几个对不住,然后穿戴好鞋袜衣物,一溜烟跑出去找林归雁去了。 林归雁啊林归雁,你哪怕给我扔在冷水池里自生自灭,也拉不相干的人下水。阿梅做错了什么,人家为鹿鸣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居然被你要求做这种......林归雁!你这个男人没有心! 想着想着,脚步放缓。 他若是真与阿梅有了什么,还不如跳崖来得痛快。 林归雁你这个男人是真的没有心。 他将手放在林归雁的门前,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踌躇再三,终于下定决心,门却从内里打开了。林归雁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眼神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醒了。” 穆辞心里咕咚一声,下意识应道:“嗯。” “去吃饭。” “不饿。” “你有几个时辰不曾进食,怎么会不饿。我做了一份清汤面放在后厨的灶台上,再不去吃你又要吵着说口感不好了。” 穆辞不满:“哪里就那么矫情了。我什么时候挑过食。” 林归雁转身返回屋内,淡淡道:“葱姜蒜一律不食,连味道也闻不得,动物内脏不食,鸡蛋水煮不食,排骨清蒸不食,青瓜翻炒不食,我说的难道是别人。” 穆辞哑口无言,经林归雁这么一提点,他好像是有挺多不爱吃的东西。这些都是从上辈子带来的习惯了,上辈子他活得辛苦,常年拮据,也轮不到他挑食,有的吃就不错了。而林归雁是个不差钱的主,他的口味就不知不觉地变得刁钻了些,其实他没说过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是林归雁自己观察出来的。 思索片刻,穆辞辩解道:“好吧,不过面条放久了确实不好吃。” 林归雁道:“那还不快去。” “没胃口。” 林归雁坐回书台前,握笔写着什么,听到这话,重新抬了头:“怎么没胃口。” “林归雁......昨晚上我......” 林归雁直截了当道:“你中了情毒,我找阿梅帮你解了。” 穆辞的脑仁顿时被大大的问号填满:“你你你,你竟真的找阿梅帮我解毒!” 林归雁蹙眉:“不然如何?我帮你解?” 穆辞喉间一梗,险些把心里话说出来:也不是不行。幸而及时打住,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地一转:“这倒是不必......可阿梅她——” “昨日我腾不开身,所以写了药方叫人配好,叫阿梅帮你服下的。” 穆辞大松一口气:“敢情是这么个帮法。你早说嘛,害得我还以为.....” “你以为如何?” “不如何,我以为是什么放血疗法,叫阿梅在我身上割几个血口什么的,她不是刀法不错吗。” 这人编起瞎话来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话岔了过去。不过穆辞心中依然存疑,既然阿梅只是喂自己喝了药,那梦中的触感又作何解释,难道果然是出了幻觉不成。 咳咳,身中情毒,于是乎做了一个春///梦,在所难免,在所难免! 林归雁一边攥着蝇头小楷,头也不抬地问:“你也该给我说说,怎么中的毒。” 这一节无论如何是逃不过的,穆辞叹了气,将当日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林归雁听罢摇头:“只是洒了一些在皮肤上,即便是有影响,也不至于那般严重,你那症状该是在你不察觉的时候就被下了毒,只是没能即刻发作,经过温泉才显露出来。” 穆辞咋舌:“那就是说有人刻意给我下毒吗,可我是个男人啊。”这书里的断袖有这么多? 林归雁的笔尖忽然一抖,信纸被染了大片。 他心情实在是不好,语气也严厉了几分:“所以为什么要擅自行动,你知不知道你——” 忽而停住。 穆辞双唇微张,林归雁的情绪何时这般不稳过。 “罢了,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也轮不到我去说。” 这话倒是奇了,像是吵架后赌气的话“随你的便吧我再也不管你了”,可林归雁不是这样的性格,更不会说出这种话,除非......他是认真的。 认真的? 穆辞心中烦躁莫名,道:“我当真是想帮你,帮了倒忙是我的错,我也想不到徐光星会来个黑吃黑,抛去我失手这一点不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会给我下这个毒。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当时找到了证据,难道因为此行凶险我就坐视不理,你是我家人啊,我放着不管,我成什么人了?” “我并非你家人。”林归雁道:“我可以随心行动,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全身而退,至于你,实在不必为我担心。” “林归雁,我知道这一次是我鲁莽行事。”穆辞收敛起平日里的开朗神情,声音沉了下来:“什么叫你非我家人。那你说说,我们二人是什么关系。另外下毒这种事从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即使是你去了也不能保证自己完全不中招,你换位想一想,若你是我,你会为了未知的危险而袖手旁观?” “我不会袖手旁观因为我不惧毒物,你呢?情毒易解,若是剧毒,你要如何?” 林归雁这个人即使是吵架也冷冰冰的,穆辞觉得自己像个丑角,他气得指尖冰凉,而林归雁还有心思一边重写手中的东西一边同他拌嘴。 是拌嘴,或是讽刺? 林归雁又道:“你家人尚在世间,怎么也轮不到我。” 穆辞蹙眉:“你这又是何意?” “字面意义,你如今年已弱冠,你我二人不同姓,一直在我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林归雁将手中的信纸折好,封入信封,唤了人来,嘱咐一定要快马加鞭地送到收信人手中。穆辞不明所以,又阻止不得,心急道:“什么字面意义?什么不同姓?你在说什么?” “你本姓草木的木,也是木家的木。” “......” “木家如今实力鼎盛,他家的后人一直住在我这里,说出去算怎么回事,我已经给木家去了信,叫人来接你。他们是你真正的家人,你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决裂了......短暂的决裂是为了以后的相逢 ☆、本炮灰走了 穆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究竟是他听错了,还是林归雁疯了?这人不是修仙修得走火入魔?所以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他只恨自己重生穿越却没能开启个金手指随身系统什么的,不然他一定打爆系统的客服电话问问什么情况,这一回他对男主可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前几天男主角还说一声徒弟终生徒弟呢,怎么说变卦就变卦,还是要跟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就算是原剧情不能更改,也没有这么生硬不加掩饰的转折吧? 有没有人啊?说句话。 此时的林归雁仿佛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一个,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如此直接干脆,若不是林归雁的实力被亲爹作者无数次盖章全书最强,穆辞简直要怀疑他被人夺了舍。林归雁也并不打算为自己的话多做解释,看他的神色,别说是解释,恐怕多个字都懒得说,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朝夕相对的小徒弟,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般。 鬼知道穆辞正在经历着什么。 穆辞的脑子里一团乱麻,耳畔嗡嗡作响,脚下也虚浮起来,险些站不稳。 他实在是太过于茫然与无助,两辈子加一起也没有像今天一样莫名的经历。他穿越来此十多年,虽然不说步步为营,可他每一步的选择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选择改变剧情,永远站在林归雁的一边,不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小命,更重要的是林归雁并非性恶之人,他出于对林归雁的欣赏以及信任,最终使他破坏了原本的剧情线。 可谁知剧情的发展不会随着一个炮灰角色的心意而展开。 林归雁作为男主角,轻而易举地将已经偏离的剧情掰了回来。 穆辞正不知如何是好,他迷惑的神情被林归雁尽收眼底,还不等他发话,林归雁又道:“何必作出这般震惊模样,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了么?” 穆辞心里又是一沉。 林归雁为什么这样说? 穆辞得知自己这个角色的真实身世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以前的剧情捋顺。林归雁一开始便知道他的出身,反而是穿越而来的自己不知道。后来林归雁叫他写自己的名字,他写了穆辞二字上去,林归雁便以为他是大病过后烧坏了脑子,概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一切。可能是考虑到解释起来太麻烦,总之林归雁将错就错,不曾告知穆辞这件事。穆辞也就一直以林归雁的徒弟身份长大,倒也相安无事。 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鹿鸣林中,他是偷偷去见了木萧一次才知道这个角色原本是木家人这件事的。可他是背着林归雁去找的,林归雁如何知道? 除非他根本就没逃过林归雁的眼睛,他与木萧的对话全被林归雁听到了! 果然,林归雁轻轻地吐出一句极为熟悉的话来:“林归雁与我有煦伏之恩,师徒之实,这一点无可改变。或许他对我并非真心,可我,一直以来对他也并非全无防备。” 正是穆辞那日与木萧所说的原话,一字不差。 穆辞向后退了几步,林归雁全都听到了? 可这句话不是表面上的意思,他对林归雁确实有所防备,却不是真心要害他。天地良心,他可是《无心诀》的忠实正版读者,吃不起泡面也充了钱全订阅的,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个角色是怎么死在男主角手底下的,饶是他再心大也不能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还傻//逼兮兮地权当无事发生过。充其量算是个正当防卫好不好。 更何况后来他下定决心永不背叛林归雁,他是真的没做什么有反水意图的事。 就算是以前打着林归雁的旗号出风头,也不是真的存心要毁林归雁的名声。只是从小没体会过被宠惯的某孤儿故意搏家长关注罢了,或者说像是想引起小女生注意的男孩子故意捉弄人家一样,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 林归雁难得咄咄逼人:“你对我早有异心,我自然留不得你。” 林归雁毕竟是《无心诀》的男主,若是端起冷若冰霜心若坚石的架子来,当真是得心应手,全无死角,无懈可击。 穆辞自认自己一介炮灰,在男主角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还不等出招,已然被万箭穿心。 他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就算是有,他也解释不出什么花来。 他能怎么说,跟林归雁坦白?我是书外的读者,我知道你会杀了我,所以一开始才会提防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如若如此,林归雁只会提前触发剧情,真的给他捅死吧。 就这样认命吗?收拾细软从鹿鸣林滚回去,回到那个再过几百章就被灭门的木家,他也终究是男主剑下的死魂之一,他上辈子就是个炮灰,就算是穿越了也就是个炮灰命,这十年就算是他赚的,曾经得了林归雁的温柔相待,够本了。 可是如何甘心呢? 穆辞不禁想,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才连着两辈子都死得这么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他眼睛酸痛得很,好像一开口就要掉出眼泪,他鲜少会哭,因为知道哭也没用,没有人会因为他哭了就心疼他。为了防止发生这种狗血事件,穆辞急忙转过了身体,背对着林归雁,做了几次深呼吸压下情绪,颤声道:“林归雁,你说过人的亲疏远近不由血缘决定,纵使你我二人不同姓,师徒情分总是在的。你说过的,我是你徒弟。” “我可不记得收过有反水之心的徒弟。既然如此,何不放了你回去,叫你去效忠你该效忠的人。” 穆辞紧紧闭着眼睛:“你......听过我与木萧的话,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相信过我,是不是?” 鸦雀无声。 就连清风翻弄枝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穆辞咬着唇,忍着眼泪,如同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林归雁终于开口,他淡淡道:“不是。” 穆辞猛地睁眼。 身后传来毫无起伏的声音:“你不是已经清楚,当日我为何留你在身边做徒弟了么?” 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了。 穆辞道:“林归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这些,不过,你够狠。” “事到如今,你告诉我,你对我从来都是利用大于真心,你收我做徒弟是为了给木家添堵,是为了将我一身的灵力荒废,是为了保证你在修仙界的地位高枕无忧。事到如今,你告诉我,你从一开始对我就不曾有过相信,事到如今你告诉我,我穆辞,活着的这几十年都是一样的,只是个死了都没人收尸的炮灰龙套。听了这些我是真的挺伤心的,就算觉得是假的,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你要我去木家我会去的,不用他们来接,明儿一早我自己就走。只要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真的不想听。” “事实而已。” “我又不是畜生!你待我如何我怎会不知!是假的吗?这十多年你我之间的所有,都是假的吗?你自己摸着你的心脏,告诉我,都是假的吗?” 穆辞怒道。 林归雁的喉结动了动:“兵不厌诈,穆辞。” 林归雁的面容宛如雕塑般冷静,说出的话亦是冰冷刺骨。 穆辞点点头:“好一个兵不厌诈。没想到你我师徒反目,你还能教给我这最后一点东西。” 林归雁不语。 “不用等明天了,我今天就走,我去收拾东西,放心,只拿几件路上换洗的衣物。鹿鸣林的东西我不会碰的。”穆辞徒然叹了一口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算了。” 其实,就算你告诉我你们家的玉矿在何处。 我也不会告诉徐光星的。 反正说出来你也不信,还不如不说。 穆辞回了自己的房间,脑袋疼得厉害,他握了握掌心,发现全是冷汗。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无非是几件衣服。 穆辞的大多数衣服都是仿着林归雁的款式裁的,他随手拿了几件,想塞入储物戒中。 这时想起戒指里林归雁为他做的武器。 穆辞将它们一件一件地拿出来,上头还帮着略透明质的翡翠吊坠,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去,依旧能看清里头端正的辞字。 穆辞叹气,能说什么?兵不厌诈罢了,信了的都是傻///逼。 一件一件武器落在一起,堆出了一座小山包出来,终于清干净了。穆辞正要继续往戒指里头放衣服,恍惚间记起,这戒指也是林归雁给他做的。 林归雁还握着他的手,亲手把储物戒套在了穆辞的手指上,穆辞还因为这个小小的暧昧举动偷偷高兴了半天。 穆辞就像是被火燎了一般,猛地将戒指取下,扔在墙角。 戒指虽然摘了,可他的手指上已经留下的一道浅色的痕印。 穆辞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逼。 一个上底视角的穿越者居然被一本书里的角色给耍了,什么事儿啊这叫。 他撕了自己的床单当作包袱,把几件衣物随便团揉一番塞进去,打好了结,背在身上便走。 一出门就看见林归雁那张死人脸,他竟对穆辞道:“怎么长了这么大还要意气用事,多留几日,木家人会派人接你,山高水远,你自己一人如何回去。” 穆辞像是看着怪物一般看着林归雁。 “你有病吧?”穆辞道:“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亲自和我说了什么?我是得有多贱骨头还能在这鹿鸣林里头继续住啊?” “......” 不光是意气用事,胡言乱语些旁人听不懂的话这一点也没改。 “这地方原是你一番男主角才配住的,我一个炮灰配不上,先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要觉得亏了就联系我的家人,”穆辞将家人二字咬重,继续道:“反正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干脆你就在这儿给我捅了,你救过我,我这条命还你,正好我们两清。反正我也不是第一遭死了,我活都活腻歪了,死了更好。你动不动手?不动手我走了。” 他闯出门去,无意间擦过林归雁的肩膀。 绝对是无意的,穆辞发誓。 林归雁轻轻道:“去了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 穆辞一听,这话我会接:“嗯嗯我会的,我会按时喝酒多多抽烟,天天熬夜顿顿宵夜,早饭一定不吃,天冷就穿凉鞋,过马路不会忘了玩手机,睡不着做噩梦了就多吃安眠药。感冒了一定记得少穿衣服防止它好了。一定活得生不如死一定活得如你所愿,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拜拜。” 作者有话要说:穆辞:生气的走了 ☆、回村的诱惑 穆辞冷着脸一路向东行去,他身无分文,不吃也不喝,更不停脚,无论什么天气都自顾自地赶路,得亏他的身体灵力充沛,苦苦支撑着,换做旁人早就瘫死在路边上了。 有时候气儿消了,穆辞也不是没想过停下来歇一歇。可他途径一座无名城,井边的水桶还没等拎上来,他就听见周围的吃瓜群众叽叽喳喳。 路人甲:“听说了吗?鹿鸣林的林归雁和他徒弟决裂了,直接逐出师门,号称死生不愿再见。” 穆辞:“......” 路人乙:“竟有这回事!所以,林归雁的徒弟是哪一位?” 穆辞:“???” 路人甲:“你傻了?就是试灵大会上那个出尽了风头的穆辞啊,他与林归雁并无血缘关系,是林归雁座下首徒,后来试灵大会突生变故,还是林归雁亲自去救的。” 路人乙:“弟子历练,师父救场,那林归雁挺照顾他徒弟啊,怎么说决裂就决裂了,他徒弟做了什么?” 穆辞一阵火大,怎么还带番位歧视的?就因为他是男主我是炮灰,我们决裂了就一定是我的问题吧。怎么看都是林归雁的错! 路人甲:“你且听我细说,据传,这个穆辞是木家人,还是能是哪个木,就是那个木啊......” 穆辞把手里的水桶一扔,发出扑通一声难听的声响,他脸色极为难看地扫了身旁两个路人一眼,抬腿便走了。 歇什么歇,越歇越来气。 林归雁是真的有病吧,病得不轻就去治啊。他才从鹿鸣林里出来几天,满世界都知道他们两人之间那点破事了。还各个都有说有道,随便来个人都能阔言个一二三四出来。路边偶然有掉落的江湖小报,穆辞瞪着眼睛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林氏师徒反目成仇,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你沦丧你妹呢? 这些消息除了林归雁本尊以外,还能有谁把它们传得如此之远,几乎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他俩决裂了。林归雁就真的这么厌恶他?半分关系也不想和他沾上?那你当初把我留在鹿鸣林作什么?现在这模样又给谁看?果然还是有病! 还有那些个路人甲,凭什么发言惹人讨厌。闭嘴惊艳不行吗? 穆辞气冲冲地继续上路。 木家家宅临海而建,固有别名傍海山庄。穆辞心里难受得很,憋着一口气自虐般从鹿鸣林步行至傍海山庄,真正敲了门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若说是丐帮弟子上门讨饭也是有人信的。他扣了扣门环,哑声道:“来人,开门!” 门内似乎响起惊喜之音:“是二少爷回来啦——” 紧接着,门内又响起了几道清脆的巴掌声,几乎是瞬间就将骚乱压了下去。穆辞听力好,心里一琢磨,眉头蹙起,看来他在木家的地位可不仅仅是被人贩子抱走的二少爷那么简单。 别的不说,二少爷离家多年失而复得,放在谁家那都是件值得设宴庆祝的喜事,而木家死气沉沉大门紧闭不说,甚至连惊喜几声都不许,穆辞转着眼珠子想了想,他穿越来时不过是黄毛幼童,正好是讨人嫌的年纪,就算原主格外容易惹祸,也总不至于令亲生家人厌烦至此......话说回来,原主的爹妈怕不是还健在。他一个孤儿如今竟要管别人叫爹妈了? 家人这个概念对于穆辞来说是十分陌生的,穿越来后,他也只与林归雁一个人保有家人般的亲近感,后来还被林归雁亲自打脸。不过有一说一,要说养育之恩这四个字,比起这对连面也没见过的“亲生父母”,恐怕还是林归雁更担得起这四个字。 真是头疼。 穆辞静静在门口等着,大门终于从内打开。 迎面而来的是几个穿金戴银的贵妇,身后跟着两大排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目视前方,低头的动作倒是整齐划一,跟排练过似的。 为首的贵妇见穆辞风尘仆仆地立在门口,一身丐帮门派时装造型,她盯着穆辞,迟迟不敢认,樱桃红唇微启,一双杏眼里露出不解:“你是......” 穆辞行礼:“在下穆辞。” 眼瞅着几个贵妇的面色变得铁青,旁边一个有眼力见儿的急忙嬉皮笑脸地给穆辞迎了进去:“哎哟,是我们二少爷回来了,失而复得,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二少爷快快请进吧——” 见贵妇人的脸上越发地难看了,那人又踹了身后的无辜路人一脚:“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伺候着?怎么庶出的二少爷就不是少爷了?轮得到你这东西在这里拿乔?” 穆辞又是一脑门的问号。 他第无数次吐槽自己居然没有个随身系统,否则他一定会抓着那个东西问个清楚。在?为什么修仙小说里要出现宅斗内容?结合之前的那些个断袖剧情,你不觉得你这本修仙小说有点要素过多吗? 那人的明褒暗贬的意思穆辞是听出来了,表面上是说“哎哟你个狗奴才怎么敢怠慢了主子”,实则是在讽刺穆辞“庶出少爷心里有点笔数,别以为认祖归宗就能翻身作主了。这木家终究是我们嫡出少爷的。” 已经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么明明白白的讥讽了,狠还是林归雁狠,他成功地在穆辞身上实验了一回由奢入俭难,要是放在重生以前,穆辞什么难听话没听过,早就练出了面对腥风血雨也能人淡如菊的本事。可惜被林归雁惯了这么多年,以前那点防御墙早就土崩瓦解,现在听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在他面前狐假虎威,穆辞果然还是忍不住想打爆他的脑壳。 莫冲动,冲动是魔鬼。 目前他只能暂时在木家立足,林归雁与他决裂,那么说明自己离被一剑穿心的剧情也不远了。人既然还活着就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况且他还不知道林归雁这一出究竟是作何目的。 既然林归雁不告诉他,他就自己去查。 穆辞先被带下去洗了个澡,他的手好的差不多了,洗头发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木家的装潢虽是极尽奢华,可论起享受来还是不如鹿鸣林的,比如这家沐浴的地方比起林归雁那座大玉池,是真的玉池,就逊色得多。不过也可能是两家人对享受二字的理解不同,林归雁觉得在玉池中泡天然温泉水是享受,木家人觉得洗澡时候有一排的小姐姐围着伺候是享受,当然小姐姐们都被穆辞请出去了,开玩笑,他一个21世纪的男性做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那必然不能。 洗浴后,疲乏不减反增,穆辞把自己拾掇干净,披了件衣服,只想寻到自己的住处闷头补一觉。毕竟最近这段剧情跳跃得太快,他实在有点跟不上。日本人的电视剧说的不错,逃避可耻却有用,明天的事交给明天去做,现在请把我当作一个死人。 果不其然,木家给穆辞安排的住处是个偏院,以他的经验看,原主在木家的地位一定不高。 管他高不高。 穆辞倒头便睡,眼皮刚合上,就听见人破门而入。 穆辞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喷火龙,只要张嘴就能把这房子给点了。他本来心情就不好,怎么还有人往他枪口上撞。你们木家不是号称皇室后裔尊卑分明吗?我大小也是个二少爷吧,哪个胆大妄为的不敲门就进我房间,宁拆十座庙不吵一次觉听没听说过啊? 穆辞翻身坐起,看着来者,嗓子眼里的火又生生吞了回去。 打扰了。 木萧进屋第一句:“放肆!” 穆辞:“???” “还不到亥时,你怎么就换上了寝衣准备入睡了?成何体统?” “我从鹿鸣林走过来的,快累死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成吗?反正我也跑不了,就差这半天的时间吗?还有,就算你是嫡出大少爷进我房间是不是也得象征性地敲个门?” 又是一声放肆。 穆辞当即意识道这不是自己可以沟通的类型,遂放弃,重新躺回被窝里,对他这个堂哥采取不予理会的态度,只等着他自讨没趣赶紧离开。 他算看出来了,木萧在外头那副德行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谦逊有加了,他在自己地盘上这样子才是完全体。不愧是皇室后裔,好的没学会,坏的学了个十成十,惹不起。 木萧一把掀了他的被子,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扔在穆辞身上:“快点穿戴整齐,一会儿要办家宴庆贺二少爷回府,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穆辞反问:“我一个庶出少爷可不敢拿乔。” 木萧脸一沉:“你对木家有什么意见?” 穆辞觉得好笑:“可不敢有。” 于是木萧拉着凳子坐下,开始给穆辞灌输什么嫡庶有别尊卑礼仪,给穆辞听得头都大了,所以他一个现代社会的人为什么要接受封建余孽的荼毒! “有些话虽不好听,可那都是祖上之名,违背不得。你从小就疏于管教,自命清高,不满于自己所得的待遇,后来又去了鹿鸣林,林归雁自己就是个没规矩的,将你带得更加没有家教。如今认祖归宗,还是一一改过来得好。” 穆辞神色复杂地瞧着他,这木萧一口一个家教的,拿活人炼器不就是木家的重大成就吗?脸皮厚还真是不一样,听听他这话,一般人可真说不出口。 “你从鹿鸣林带来的衣服不必再穿了,这是我们木家的家服,以后都穿这个。木词,事已至此,你总不会还在幻想着和林归雁师徒情深,好好考虑考虑,若想取得家里的认可,在林归雁这件事上,你还是少不得要出几分力。” 穆辞一听这话,冷笑了一声。 他反问道:“在闽州城,你我二人夜谈,林归雁跟在我身后来了,我们说的话他全都听了去。木萧,这件事你是知是不知” ☆、好惨一炮灰 面对穆辞的问话,木萧避而不答,又喝了一声放肆。 穆辞翻了个白眼。 “我是你嫡出兄长,你岂敢直呼我姓名?” 穆辞耷拉下眼皮,幽幽道:“嫡庶授受不亲,劳烦您从我这破柴房赶紧出去,也省得脏了尊贵的嫡出大少爷的脚。另外,既然你消息那么灵通,那你知不知道我实则断袖啊?” 木萧怒极:“胡说八道什么!” 穆辞无辜:“我哪里胡说八道了,先前我与你说我不歧视龙阳之好,原因在于我也好这口。请问我的嫡出好哥哥,你不声不响擅闯进断袖庶弟的房间,是想和我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骨科之恋吗?我若不从,你就要拿你在木家的滔天权势逼我就范?”他端出一副楚楚可怜状:“我穆某人的命怎得这么苦,竟沦落到被自己的亲哥哥强取豪夺。”说罢,又假意抹了抹眼泪。 木萧的脸比锅底还黑,他闭起眼睛不去看眼前这孽障,好不容易把火压下去。他知穆辞存心要恶心他,他断不能被此人牵着鼻子走。片刻后,他重新睁眼,脸上终于挂起那副游刃有余的阴险笑容:“你觉得林归雁与你决裂是我从中作梗?” 穆辞道:“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好奇当日你知不知情。” 木萧坦然:“不知。” 穆辞道:“原来如此,那你自求多福吧。” “此话何意。” 穆辞一翻身,缩回被子里:“林归雁既然与我决裂,恐怕不久后我会命丧他手。至于木家,自作孽而不可活,好自为之。” 木萧满不在意:“我倒是头回听说被人把脸都打肿了还能泰然自若大放厥词的。你是不是自乱阵脚索性自暴自弃了?当日我邀请你改投木家,你我二人联手扳倒林归雁,你不允。现在被林归雁赶出了家门倒是记起自己姓什么了,这么多年修为不见长进多少,脸皮倒是够厚的。不过你放心,我也不至于心胸狭窄到那般地步,你若是选择弃暗投明,忠对了人,我也未必会在木家给你小鞋穿,以后这傍海山庄里会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这可全在于你自己。” 穆辞道:“说一千,道一万,我既不知林归雁的玉矿在何处,又不知林归雁有何弱点。总归我是个将死之人,我有什么可以害怕的,我既然来了木家,自然做好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准备。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统一在这儿回答一下,不知道。” 木萧手中捏了一个法诀,将穆辞身上的棉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穆辞一个鲤鱼打挺:“疯了你?这就着急杀人灭口了?” 木萧怒道:“给我穿好衣服参加家宴去!木家家训有言,未到亥时不得入睡!” 穆辞亦怒:“我有言,从今往后我的房间木萧与狗不得入内!” 而后,穆辞也捏了个法诀,还不等木萧反应,他已经被穆辞传送至了门外,而房门也被穆辞闩了个死死的,除非硬闯或是用法术炸开,想要再闯进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穆辞心中忿忿,这可是修仙小说,就你一个人会施法? 笑话。 木萧则在门口气得咬牙,木词这孽障天生灵力强盛当真不假,多亏......否则现在二人斗法,他未必有完胜的把握。 穆辞本打算好好补一觉,可木萧这一搅和,他睡意全无,无奈之下只得穿了木家家服去参加家宴,毕竟名义上是为了庆祝他这个二少爷归家,该有的礼数不可失。眼下情况特殊,切记不可节外生枝。 这家宴当真无趣得很,虽说一切用度尽数往皇室靠拢,也挡不住当家人审美堪忧,土得穆辞是啧啧称奇。好歹也是世家大族,怎能俗气至此,不如鹿鸣林万分之一的清幽高雅。当然,木家人矛盾得很,一边惦记着鹿鸣林来路不明的冰种翡翠,一边看不上鹿鸣林一切从简的装修风格,管那叫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穆辞此时坐在这所谓的“大雅之堂”内,神色复杂地端起酒盅,将杯中清液一饮而尽。他实在不知这一大家子人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穆辞本就好酒,心中又有烦事,索性借酒消愁起来。然而广告说得好,X酒虽好不要贪杯哦,喝到后来,穆辞伶仃大醉,木家的家主又唧唧歪歪地说了些什么,木萧又说了些什么,后来他是几点回了房间休息的,他一问三不知。更不凑巧的是,他的棉被还被木萧那崽种一把妖火给烧了,穆辞回了房倒在床上就合了眼。等再度清醒时,就染了风寒。 宿醉后的头痛与风寒一齐袭来,穆辞重病,歪在床上根本看不出个人样来。 有大夫把了脉,开了药,说是问题不大,好生休养便可。穆辞也没指望木家给他放在心上,最多是每日都有外门子弟来给他端个药。可他也没想到木家这么不当人,在他病得一塌糊涂全身软无力的时候,居然叫他起床练功。 木萧一大清早就将病怏怏的穆辞从床榻上拖下来,喝他去大院修习法术。 木家使单剑,全家上下一大帮子人要在清晨运功舞剑,万万不可贪睡而耽误修炼成仙。穆辞被强拽着出了房门,感受怎一个生不如死了得。 遥想从前,病得晕晕乎乎时哪次不是被林归雁抱在怀里悉心照料的!穆辞悲愤。 木萧竟看出了穆辞的不适,他挑眉:“小小风寒而已,怎还不好?” 穆辞拿着手帕擤鼻涕,灰白着一张脸也要瞪木萧一眼:“知道鹿鸣林的林是哪个林吗?” 木萧:“你又在说什么?” 穆辞:“是林黛玉的林。” 木萧:“???” 穆辞懒得再和他贫,他也不知原主怎么生得一副多愁多病身。重病得体验于他而言并不陌生,这具身体在幼年就连多吹两股风都要病上好几天。他不是不好奇,平白无故的体质怎会弱到这种程度,他旁敲侧击地跟林归雁打听过,每一次林归雁都含糊其辞,只说会帮他调理好。 穆辞本不是多心之人,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多加顾虑。 根据《无心诀》的设定,灵力之于修仙者,最基础的作用便是强身健体,除非受过致命创伤导致身体衰弱,否则修仙者多半是身强体壮。比如唐婉宜虽是清瘦身材的女子,可对付几个平凡大汉却是绰绰有余。原主身体并无严重的伤损,又是天生的灵力充沛,何以落得如此体质? 莫不是有人作了手脚? 他又干咳了几声,问木萧道:“我离家以前,也是三天小病五天大病的?” 木萧似笑非笑:“自然不是,你小时候皮实得很。” 穆辞了然:“懂了,看来我离家之前就是个病秧子了。” 木萧方知自己被耍了,又气个半死:“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穆辞的脑袋昏昏沉沉,可心中依旧紧张地盘算着:木家人自然巴不得他与林归雁决裂的,他在木家眼里无疑是一枚可担大任的绝妙棋子。他们自然愿意叫自己多多误会林归雁,所有的脏水都泼在林归雁一个人身上才好。可给自己的身体动手脚,叫他当了十多年的病秧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总不能果真是自己家的人下此毒手吧? 至于林归雁,若他果真如他自己那般所说,生怕自己这具灵力充盈的身体超了他去,所以故意损毁他身体的根基,荒废他的修为,却是说得通的。 然而...... 就算是林归雁自己承认,他也不觉得林大男主会是这种人设。 穆辞叫不准林归雁与自己决裂的意图,不但决裂的古怪,他故意将这件事大肆宣扬更是古怪,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师徒反目了似的。这就说不过去了。 木家和林归雁都没有下手的动机。 穆辞想不通,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事情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木萧的话不可信,他自打回了木家就未见过他那倒霉的便宜爹娘,旁人更是提也不提,多半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可以打听的对象又少了两个。 走神间,穆辞身后一阵异动,似乎有一道凌厉的剑风向自己劈来。他心下一惊,想躲闪已是来不及,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成器的师弟,以灵力运剑竟能出这么大的差错。明明改落在木头人上的剑气竟然对准了他的方向而来,这以后上了战场怎么行,专砍自己人,小心被误认为是敌军啊! 穆辞见躲闪不开,只好以手相抵。他心中默念咒诀,在手掌上凝了一曾极薄的硬膜,直直地对上剑气。 一道刺眼的白光炸开,剑气散,薄膜裂。 面色苍白的师弟将剑摔在了地上,吓得腿都软了:“二少爷,我......我......我失误了。不是故意要伤二少爷的,我......” 穆辞打了一个趔趄,好像病得更重了,他心一横,管他家训不家训,回去好好养病才是正经。照这样下去,在真相大白之前他非得病死不可。于是自己禀报了木萧一声,说这早训他就不参加了,转身就要走。 木萧凉凉道:“方才那招......是林归雁教你的。” 穆辞道:“谁还不得多几个保命的本事。” 木萧又说了几句什么,穆辞实在懒得听,回了房间他是又头痛又恶心,也没说有人照顾着,少不得要向上辈子似的自己给自己倒水喝。 穆辞倒回床上,再度睡了过去。 这一迷糊,就耽误了几天几夜,病情依然不见好转。 直到第四天清晨,穆辞照例软着腿下地给自己倒茶喝,却不想睁开眼,自己的房里站了满满当当的人。 皆穿着木家家服,看样式该是外门弟子。 大头的几个笑得谄媚,纷纷上前问穆辞渴不渴,饿不饿,身子可还爽利,用不用再叫大夫来瞧瞧。 穆辞吓了个半死,这又是玩得哪出? 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他不动声色,只说叫人倒点水来,后来他赶了大部分人出去,只留了一个看起来不大情愿的师妹在屋里。 这小师妹满脸惶恐,还以为穆辞要把他怎么着。 天地良心,穆辞留她绝无歹心,只是见她神态像是会说真话的人而已。 他问师妹,他病得这些天,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师妹支支吾吾,终于道:“鹿鸣林那边,送了东西过来,说是挟持二少爷这么多年,权当赔礼。” 穆辞无言,挟持?林归雁可真会说话。 他接着问:“送什么东西?” 小师妹道:“冰种翡翠......” 又用手比划了一只成熟西瓜的大小:“这么大一块。” ☆、男主大开杀戒 穆辞的第一反应:有钱! 第二反应:有病! 林归雁是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唐婉宜直言那东西仅仅是一小块就价值连城,更何况此物稀有,千金难求,皇帝老子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要不然那一个两个炮灰家族都盯着鹿鸣林作什么,真以为他们看上的也是你林归雁那张脸吗?你就算是送,送一块小的,意思意思就得了,西瓜大的一块送过来干嘛?财不外露没听过吗? 穆辞面色古怪了一会儿,又问小师妹道:“林归雁送东西来,你们怎么就守在我床头了?” 小师妹立起两只眼睛:“我不想来的!” 随即又怂了下去:“对不起,是我失礼。” “无妨。” “是师父叫我们来的,说二少爷身体抱恙,少不了旁人照顾,叫我们好生伺候着,出了问题唯我们试问。”说着说着,小丫头的神色又恼怒起来:“哼,我来这里是为了好好修习仙术!不是来伺候你们这些大少爷的!竟然如此折辱于我!” 眼看着这小师妹就要走,穆辞赶紧叫住人家,他话还没问完呢:“喂喂喂喂,这么有脾气,先别走啊。” 小师妹更加气盛,她一转头,盯着穆辞:“弟一,我不是有脾气,我是愤怒!” 穆辞:“......” “第二,我不叫喂,我叫江雪灵!” 穆辞:“第三,我没有在和你开无聊的玩笑,你也没本事把我打成真的猪头。” 无视掉江雪灵被气得红彤彤的苹果脸,穆辞追问道:“我又不是第一天生病,怎么今天家主想起派你们来?” “谁知道,”江雪灵嘟嘴:“随着冰种翡翠一起被送过来的还有一封信,是林归雁亲笔,师父见了玉就喜笑颜开,看了信后就叫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伺候了。” 林归雁不光送了玉,还写了一封信? 信上究竟说了什么。 穆辞挥了挥手,示意江小师妹可以退下了,他坐在房中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亲自去看看。于是穿衣穿鞋,披了好几层外套,几乎将自己裹成一只粽子,才敢走出门。 早知道把林归雁的玄凝珠带着了,这毕竟是个古代世界,有个随身空调还是很舒服的。穆辞没出息地想。 快行几步,来到主厅,正中央的中年人正捧着一块晶莹的冰种翡翠爱不释手,正是木家家主木若怀,是穆辞的便宜爷爷。 修仙者自然可保容貌不老,这在修仙界算是基本操作。不过旁家的家主于穆辞来讲多半长了两倍,反而是林归雁年纪轻轻执掌正片鹿鸣林,是真真的年少有为。林归雁如今的样貌完全符合他当下的年龄,只是因为他真的很年轻,而不是依靠灵力维持皮囊样貌。 木若怀见了穆辞,两只眼睛笑成一条缝:“小词来了,快来见过你的阿梅姑姑,你与她一定相熟吧?” 穆辞愣住,阿梅也来了? 侧头一看,果真如此。 林归雁既然与他决裂,他自然不能对阿梅如从前般热络,于是规规矩矩地弯腰行礼:“晚辈见过梅姑姑,咳。” 穆辞发誓,自己绝非故意要咳嗽一下,只是真的身体不适罢了。 他再抬起头,映着门外的光,阿梅看清了穆辞满面的病容。 唇色苍白,眼下泛着淡青,显然十分虚弱。 阿梅猛地站起身,问木若怀道:“穆少......爷他病了多久?” 木若怀还真就不知道,他只隐约记得这么一回事,至于病了多久病得多重,那是不在他的管辖范围的,于是只模棱两可道:“有几日了。” 阿梅又瞟了穆辞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狠了狠心,起身告辞了。 阿梅走后,穆辞欲向木若怀打听信的事。木若怀倒是不放在心上,直接就将信递给穆辞看了。 信纸染着鹿鸣林惯有的清香味,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字迹极为端正好看。 是林归雁的字。 信中并未写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无非是写了几句,穆辞在到鹿鸣林以前便体质脆弱,还望木若怀多加上心等。一打眼看上去像是推卸责任,意思是你家孩子来我这幼儿园之前就有这毛病,你可不要碰瓷啊。可穆辞看着信纸上端正过分的毛笔字,只觉得心底一片茫然。 他趁木若怀不注意,将信纸藏在怀里,正要告退,又被木若怀叫住。 木若怀终于撸够了手里那块玉西瓜,宝贵地将其放回,慈爱地对穆辞道:“小词,你在鹿鸣林时——那林归雁,对你怎么样。” 穆辞被他膈应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勉强维持面上的平稳,道:“尚可。” “怎么个尚可法?” “不愁吃穿。” “我听萧儿说,他连沧海绝杀都教给了你。” 由掌心凝聚灵力化作薄膜抵御攻击的一招名为沧海绝杀,乃是林家独门秘技,绝杀并非是必杀的意思,而是从真正意义上的“禁绝杀戮”,随着使用者修为的提升,它的功效亦会增强,比如林归雁这种级别的大拿,若使出这一招,说是可抵挡千军万马也不为过。 穆辞并非林家人,却可以习得林家人才会的沧海绝杀,也不怪木萧和木若怀起疑心。 他们疑心什么? 他们疑心穆辞与林归雁的关系,他们难道不相信林归雁当真与自己反目,觉得自己一定掌握林家玉矿的消息不成? 穆辞一阵无语,他自己都快接受与林归雁决裂的事实了,他这几日甚至还做了被林归雁一剑穿心后一命呜呼的梦,反倒是这些局外人还心怀侥幸,依旧坚信穆辞是扳倒林归雁的关键。 穆辞道:“我年幼时久病缠身,耽误了修炼,以至于修为不高。沧海绝杀的效果与修为挂钩,林归雁是看我修为十分有限,为了不落人口舌,才将这招传授与我。我知家主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林归雁与我从初见时便心存提防,断然没有将玉矿的消息告知我的道理。” 被穆辞点破心思,木若怀急忙否认道:“哪里的话。且不提其他,林归雁毕竟于你有恩,我木家子弟怎可作出恩将仇报,落井下石之事呢?” 穆辞把这话细细琢磨一番,登时明白过味来了,敢情还是没信。 木家这是笃定自己知道玉矿的事了。 穆辞心知再多说也是无用,索性闭口不答,回了自己的住处,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哆嗦着喝起苦涩的药液来。 那些个阳奉阴违的师弟师妹,净做表面功夫,药是送来了,可没一个记得给他带块蜜饯压压药苦味的,就算不是“去核后腌制七七四十九天放在艳阳下暴晒制成”这种要求刁钻的蜜饯,哪怕你随便拿块糖球来也行呢! 一眼望不到前途啊!七八点钟的太阳们! 穆辞又病了好些天,几乎大半个月不曾出门半步,好不容易养得大好了,傍海山庄竟来了一位鲜见的客人。 唐婉宜。 唐婉宜来找的人是谁自不用说,穆辞急忙将人迎了进来,只见唐婉宜神色凝重,看向穆辞的眼光十分深沉,明摆着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穆辞道:“唐姑娘怎么来了这里。” 唐婉宜答:“奉师门之命出门历练,途经此处,想起穆公子在傍海山庄,遂来看看。” 她略有迟疑,道:“穆公子回了本家,过得可还舒心?” 穆辞苦笑:“不巧了,刚回家就重病一场,这不才养好。” 唐婉宜点点头:“原来如此,穆公子过得也不尽人意。” “此话怎讲?” “鹿鸣林的事......我听说了,江湖上传得很快。” “这是自然,毕竟是林归雁自己亲口放出去的消息。” “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与他决裂了,起先我以为是你们师徒之间有所误会,后来又觉得他太过绝情,毕竟穆公子曾帮我杀了害我师妹的凶手,我心里总是向着你的。” 穆辞一言不发,轻轻咬着嘴唇,待唐婉宜接着往下说。 “可后来......林公子他......我又觉得,他是不是故意要与你划清关系。”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无凭无据的,我也不好自作多情。” “恐怕不是自作多情,穆公子,你大病初愈,大概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 “槐风镇的徐家,被灭了门。” 穆辞大惊:“灭门?是谁做的?” 刚问出口就后悔,除了那个标准答案,还会有谁? 果不其然,唐婉宜道:“鹿鸣林。” 穆辞心中颤动得厉害,他还以为徐光星的死已经算是猎鹿事件的结局,没想到剧情依然完全依照着原文推动,丝毫未改。 照这样下去,穆辞忍不住摸了摸胸口,他没有几日的活头了。 徐家被灭门不值得同情,《无心诀》里的反派谁家不是恶事做尽,一个比一个极品,不是惹得平民百姓民不聊生,就是家族本身就满手血债,死不足惜。只是林归雁这样突然发难,必然在修仙界引起轩然大波,一些自己家里都不干净的家族一定会跳出来指责林归雁心狠手辣,再群而攻之。虽然最后的赢家肯定还是林大男主,可是...... 冥冥之中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推动着这一切? 林归雁怎么会突然对徐家下手,毫无征兆?若是存了心想不留活口,他们二人在槐风镇时林归雁就可以动手了。他可从来不是秋后算账的性子。 突如其来的师徒决裂,莫名其妙的徐家灭门...... 穆辞问道:“你可知林归雁在何处?” “许是还在槐风镇。” 穆辞道:“我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来个剧透: 穆辞:你住手,你不要再打了啦 ☆、男主入魔了 明明是穆辞决定去找林归雁的,可惜与林归雁过快的重逢多少令他有些手足无措,在去往槐枫镇的路上,穆辞一直琢磨着他见到林归雁后该是什么表情,又该说些什么话。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鹿鸣林不曾回头,气场倒是挺足的,现在又贱兮兮地返回去找人家,这算怎么回事啊。 盘算了一路,他想出了三种方案。 方案A,怨妇风。 此方案试图通过带着泪痕的眼以及欲言又止的嘴角动作,将穆辞本人的哀伤幽怨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林归雁面前,试图勾起这男的内心那么一点点仅存的温情,来达到二人缓和关系的目的。缺点在于实施难度过大,考虑到林归雁对待美女们的铁石心肠,可以推测出成功率极低,也就是说这个方案想了等于没想。 方案B,龙傲天风。 此方案走的是爽文打脸套路,需要穆辞在林归雁面前大出风头,然后对天长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等经典语录,使林归雁为当初的选择深感后悔,故主动结交穆辞,甚至是臣服。 方案B的缺点比方案A还要明显。 这可是《无心诀》!林归雁才是正儿八经的男一号,怎么容得下其他画风的男主在他面前装逼!要知道,在林归雁的主场里,只有他自己拥有唯一永久装逼权,其他人都得往后稍稍。 方案C...... 穆辞虎躯一震。 他大病初愈,灵力运转只比以前更加闭塞,实在不宜御剑。反正木家家大业大,纵然他们这些封建余孽不把自己这个庶出少爷放在眼里,可面子工程总是要做的,不能叫外人小看了木家去。于是他们给穆辞备了里架豪华马车,又配了经验老道的车夫,穆辞正是乘着这等奢靡的交通工具去的槐风镇。 既是经验老道的车夫,怎会突然来个急刹车? 穆辞掀开门帘,问道:“什么情况?” 不等车夫答,他自己就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上一次来槐风镇时,虽说是一派萧条景象,可多少还残存着些许活人气儿,可现在,整座小镇宛若死人城一般,处处透着诡秘。 马儿是坚决不肯往里进的了,穆辞索性下了马车,自己往前走去。 林归雁这厮不是只灭了徐家吗,他怕是屠了全城吧!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槐风镇笼罩着一层淡薄的血雾,就连空气都是腥甜的,也不知究竟是死了多少条命,才能营造出这般效果。 林归雁啊林归雁,你到底在做什么。 走了没有几步,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一大家子。穆辞驻足凝视前方,红色雾气深处果然隐隐冒出几个灰扑扑的人影,火急火燎地往外头跑着。他们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嘴里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导致穆辞一句也未听清。 跑的最快的一位见到穆辞,宛如见了救世主,扑通一声跪在穆辞的脚下,抱住了穆辞的大腿,苦苦哀嚎道:“仙长,仙长!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穆辞掏了一柄折扇出来,半掩面容,怎么说话的,叫谁仙人掌呢? 说起来,这扇子还是他为了方案B准备的,竟然没想到这么好用。 一大家子人都从槐风镇里跑了出来,累得气喘吁吁,瘫倒在地。片刻后,穆辞又听见一道与众不同的喘息声,这声音极低沉稳重,且甚是熟悉,只闻喘息却听不见脚步,足以见得此人修为之深厚,实力之强劲。 听见的自然不止穆辞一个,一伙人又呼啦啦地钻到穆辞的背后去,躲在他这颗仙人掌后头瑟瑟发抖。 可惜穆辞离了那些现代高科技后连个仙人掌也不算,充其量是一颗孤苦无依的小树苗,一阵微风吹过都足以他摇曳半晌那种。 虽然实力不够,但气势是一定不能输的。 穆辞折扇一收,挺胸抬头直视前方,正逢冷风拂面,青丝飞散,远远看去果然担得起仙长二字。 一逃命男子哭唧唧地要去抱穆辞的腰,以为抱得紧了就能更安全些,穆辞毫无防备,冷不丁被外人紧紧搂住,不由得神色一变。还不等他反应,一柄长剑笔直地擦过他的腰间,打穿了男子的手掌,这剑显然是被人用灵力所控,触碰男子后并未停止,而是带着男子的手一齐向一颗粗壮老树的树干上扎去。 一声巨响后,男子被钉在了树身上面,惨叫连连。 穆辞急道:“林归雁!” 林归雁缓缓自血雾中走出。 穆辞心里头咯噔一声,一把捂住了嘴。 他与林归雁的重逢,未能用出方案A,也未能用出方案B,之前所假设的种种在重逢的刹那统统不作数,他惊愕地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林归雁,一道惊雷正中心房,几乎将他劈成不会动的雕塑。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林归雁一步步向前走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其余人见林归雁又弑了一条人命,登时抱头鼠窜。 林归雁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他就像是没见到穆辞似的,十分平静地从穆辞身边踏过,双方连衣袖都不曾碰触。他越过穆辞走到树前,用手中的另一把长剑,剑尖割裂那男子的皮肉,刺穿他的心脏,不消片刻,男子便停了呼吸。 穆辞不可置信地转身,颤声道:“他是妖兽?” 林归雁甩了血,将剑身收回鞘内,道:“与你何干?” 穆辞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他没看错,眼前人的确是林归雁无误。 他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衣此时布满血污,看起来颇为可怖,不仅仅是衣物十分反常,若是修过仙的人仔细打量林归雁周身,会发觉他的身上竟然泛着黑光。 这是...... 入魔的先兆。 林归雁入魔了?怎么可能? 在这个世界里,谁入魔都有可能,唯有林归雁不能,开什么玩笑,本该一统天下的正派男主堕入魔道,这剧情还怎么推动。魔修杀人不讲恩怨与证据,全凭自己的心情,若是林归雁入了魔,那么他必然会因为滥杀被全修仙界讨伐,哪怕是青莲剑宗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他会成为彻彻底底的反派角色,没有哪个主角手上会沾染无辜之人的性命的。目前林归雁连君临天下的影子都没见到,却有了入魔的先兆,这是要做什么,直接更改大结局了? 穆辞辛辛苦苦扭转的剧情被林归雁以几句话的功夫修正回来,穆辞好不容易做好了按照原剧情走下去的心理准备,随时准备英勇就义,剧情又被林归雁自己一个人给搅和乱了? 因为是男主角就可以为所欲为? 穆辞快步走上前:“短短几日不见,你怎么......” 林归雁瞟他一眼。 “你觉得我过得不好?”林归雁反问。 “什么?” “我倒是觉得你过得不如我,怎么,从鹿鸣林出去了,离了我,你活成这样?又生病了?” 果然是入魔了,林归雁何曾用这般语气说过话。 “既然在外头过得不好,那就不如......” 穆辞一怔,林归雁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竟将他按在树干上,力气之大甚至抖落了不少翠叶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林归雁向前压了过来。 穆辞脑子嗡地一声。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林归雁猛地松开穆辞,神情也变得凶狠起来,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狠声道:“滚。” 穆辞:“......” 林归雁一生恐怕都没说过几句粗鄙之语。 “别让我说第二遍。” “林归雁,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木词,木家二少,鹿鸣林的敌对势力,水火不相容。”言罢,长剑出鞘,剑刃抵着木词的脖颈:“在我杀你之前,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男主命悬一线 穆辞看着面前为魔气所围绕的青年,有许多预先想好的台词一句也说不出口,通通都咽回了肚子里。 不光入了魔,还精分了,上一秒还是霸道师尊爱上我,下一秒又立起了拔x无情的渣男人设,四川变脸也没你这么快啊林归雁。 按照原文的剧情,林归雁应该是现在这样子吗?人不人鬼不鬼的,甚至连精神状态都不稳定,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辞不但没滚,反而走近了林归雁几步,林归雁极为敏感,手中的剑微微回收,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同时他的脸色更加阴沉。 就算是上辈子,穆辞与林归雁还隔着一个次元的距离的时候算起,直到与林归雁重逢之前,他也没见过林归雁如此失态的时候。 穆辞再往前,林归雁再后撤。 打破僵局的是阿梅,她急匆匆地从城内赶来,见到穆辞时眼前一亮,又很快地黯淡了下去。她伸手去搀扶林归雁,林归雁并不排斥她的碰触,在阿梅的劝解下,缓缓放下了剑。 林归雁冷声道:“城里的都杀净了?” 阿梅道:“未留活口。” 穆辞心神不宁,只依靠本能去相信林归雁没有做滥杀无辜的事情。 林归雁又道:“叫他走。” 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清楚。 阿梅低声应着:“穆少难得来一回,许是特意来看公子的,毕竟师徒一场,多说几句又何妨。” 也不知道这样一句话究竟如何触了林归雁的霉头,林归雁登时勃然大怒,体内的魔气暴涨,一双瞳孔红得更加艳烈,他刚要发作,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又生生忍下。 一声闷咳,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口角渗下。 穆辞惊道:“林归雁你受伤了!” 还不等踏前一步,林归雁周身就凝起了一道极厚的屏障,生生将穆辞弹开。 穆辞的心脏隐隐作痛,林归雁容许阿梅在身边为他排忧解难,而自己却连一步也靠近不得。 阿梅神色复杂地看了穆辞一眼,终于哑声道:“林公子身体有恙,不便见客,穆少请回罢。” 还不等穆辞说话,林归雁又跟了一句:“以后也不必再见。” 穆辞迟迟不动,林归雁怒道:“怎么还不走。” 穆辞终于爆发了,反吼回去:“槐风镇又不是鹿鸣林,这里是你家开的?就许你来不许我来?” 阿梅夹在中间好不难受,她见林归雁又要暴走,赶紧说了几句,给人重新安抚好,继而转头对穆辞道:“穆少少说几句罢,事已至此,双方留个情面,也不至于闹得太难看叫旁人看了笑话。” 好得很!你眼睛是高度近视吗?不留情面的是我还是他! 穆辞又要回嘴,阿梅并不给他机会:“改日我定登门拜访向穆少赔罪,先告退了。” 穆辞只好怔怔地看着阿梅将林归雁强行拖走。 他觉得自己真是贱的皮痒,林归雁既然对自己是这种态度,那干脆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他看着林归雁的背影,恍惚间又产生了不切实际的错觉。 林归雁是不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带着点难过,不舍。 假的吧,不可能,穆辞心道。他快行几步回了木家的马车上,车夫满脸地不明真相,穆辞没好气道:“走了,回家。” 车夫提醒他:“不是要去见林庄主?” “见过了。” “这么快,”车夫犹豫着:“掌门还说,二少爷最好与林庄主多相处几天......缓和缓和关系。” “没得缓和,老死不相往来就完事了,回家吧。” “哎。” 伴随着车轮碾动与马蹄声,马车带着穆辞离开了槐风镇。在与马车背道而驰的方向,鹿鸣林的主仆二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林归雁听力万中挑一,他轻轻道:“他刚才说......回家。” 阿梅一时不知林归雁所言何事:“公子说什么?” 林归雁惨淡地笑了笑:“穆辞对木家人说,回家。” 阿梅久久不语,勉强道:“傍海山庄确是穆少的家,公子知道的。” ———————————————— 穆辞倒是没想到,阿梅说的改日竟然来的这么快,他先前还以为那纯属是情况所逼的客套用语。 自从槐风镇回来后,穆辞又犯了病,他合理怀疑是林归雁给他传染的,害得他又卧床不起好多天。小师弟进屋禀报,说梅姑姑想见他一面,穆辞心里诧异,又正逢赌气,直接道:“就说我明天就要病死了,没工夫见。” 小师弟意会了穆辞的意思,颠颠地跑出去传了话,片刻后又颠颠地跑了回来。 “二少爷,梅姑姑说事关林庄主,她愿在二少爷房门前长跪不起,只求见上一面。” 穆辞奇了:“我当然知道她是为了林归雁的事来的,若非是为了林庄主,她难道会特意来见我,不见就是不见。” 当初是他要分开,分开就分开,你说见我就见我,我就算是炮灰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充当跑腿的师弟又要出去,穆辞及时地把人叫住:“哎你......叫她别跪了,就跟她说林归雁什么事都没有,叫她把心放回肚子里。” 阿梅毕竟不是坏人,穆辞也不想叫她太难做,林归雁铁石心肠,可他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这话刚说完,屋里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强硬地推开了。小师弟吓了一跳,当即拔了剑,穆辞也吓得不轻,还以为是遭了土匪。 定睛一看,是阿梅。 阿梅进了屋就跪在了地上,看她那双眼睛显然是哭过好几回了,她四肢着地爬向穆辞,颤抖着拉起穆辞的裤脚:“不是的穆少......求求你帮帮公子,公子有事,公子真的快不行了。” 穆辞心急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你......这是作什么!你是我长辈,怎能跪我。” 还搞得他像是个大恶人似的。 糟糕,刚才动得快了,穆辞有低血压的毛病,这一牵扯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晕地转,缓了好一会儿。 阿梅哭道,还要再跪:“穆少你救救公子吧。” 穆辞脑袋都疼了:“我不是不知道林归雁的异常,上回在槐风镇,我本是想帮他的。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想见我。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况且......林归雁他......总之,这人间就是死干净了他也会好好活着的,你不要担心了。” “不是的,不是的,是有原因的......穆少,就看在公子教导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救救他吧,能救公子的只有穆少了......” “真不是我不想帮。” “公子的无心诀破了!” 穆辞身子一僵,疑惑道:“什么?” “公子的无心诀破了......” 重复了一遍后,阿梅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穆辞愣愣地回味着这句话,林归雁的无心诀破了?无心诀?无心诀! 无心诀不正是这本小说的名字吗?穆辞还见到其他书友吐槽过,全文除了名字以外没有再提到过无心诀三个字,所以这本书为什么叫无心诀?难道是因为男主角面对无数美女坐怀不乱,所以叫它无心诀? 无心诀原来是林归雁修炼的一道术法吗? 而阿梅说,林归雁的无心诀破了? 穆辞抓紧阿梅的肩膀,神色难掩激动:“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公子出生时鹿鸣林曾遭人暗算,公子被人下了蛊毒,蛊毒会在公子成年后发作。发作后,中蛊者会变得残忍暴戾,嗜血成性,直至走火入魔而死。” “......”穆辞瞪大了眼睛:“然后呢?” “为了防止蛊毒发作,公子从脱离了襁褓后便开始修炼无心诀,修此诀者断情绝爱,一生不得为情所困,亲情,友情,爱情,都不可以,唯有心神坚定才能奏效。无心诀可以使人修为倍增,练成百毒不侵之体。如今,它破了......” “公子成年已久,无心诀破,蛊毒即刻发作,公子的修为也在减退,他愈发压不住体内暴涌的魔气了,穆少,你行行好,我求求你救救公子,他的无心诀是为你破的,你救救他,救救他......”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穆辞道:“为我而破?” “公子自小就是冷冷淡淡的性子,老爷夫人去世后更加不近人情,他的性格再适合修炼无心诀不过,可偏偏公子当日心中一软,救下了穆少你。” “当日?哪一日?” “还能是哪一日,自然是公子收留穆少那日。”阿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公子久闻穆家庶出二少爷父母双亡后不受重视。他当日见穆少一眼便认出了身份,他查探道穆少的身体根基有人为损毁的痕迹,心中起疑,于是擅自留下了穆少。我劝过他的,我说非亲非故何苦惹祸上身,是公子他说,幼子何辜!穆少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公子是怎样待你的,公子也是鹿鸣林娇惯着长大的,他亲手喂你喝药吃饭,帮你沐浴穿衣,握着你的手教你写字念书。穆少,这十多年的教导,当真换不来如今命悬一线时您的一手相助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咸鱼烙饼机 5瓶;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喜提便当了 穆辞等不及木家重新给他备轿,他从鹿鸣林出来时一柄武器都未拿,此时想找一个可供驾御的物件甚是困难。百般无奈之下,穆辞竟强硬地夺了师弟的佩剑,学着林归雁的样子踩在脚下。他默念口诀,调动全身的灵力,长剑带着他缓缓浮上半空,而后如同离弦的箭般飞走。 他不能等,哪怕是一秒也等不得。 无心诀的男主,他的师父,他喜欢的人,此时正饱受无心诀与蛊毒的双重煎熬,生不如死。他怎会无动于衷? 阿梅与穆辞说了许多,关于二人决裂的事。 林归雁对穆辞终于萌生了师徒以外的情意,导致无心诀的破碎,蛊毒顷刻间爬满林归雁血肉,将他的理智一口一口地吞噬。 他知道鹿鸣林正处于风口浪尖,多少家族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从商队失事到猎鹿事件,以及槐风镇的种种,林归雁早就猜出自己所处的境地。 他本想将徒弟护在自己身边,不叫其他人伤到穆辞半分,可无心诀的破碎使他自身难保。 他生怕穆辞被鹿鸣林所连累,才将穆辞送回木家,作出那般决绝的模样,完全隔断穆辞与自己的关系。他担忧穆辞在木家过得不好,特意送了冰种翡翠去,只盼着木家能保护好他掌心里的小徒弟,别叫他受了委屈。 阿梅道:“蛊毒发作,公子的心魔难以遏制,为了泄出膨胀的魔气。公子不得不出世猎杀妖兽,以免伤及无辜。他感知到槐风镇的妖气浓重,去了才知道,又有一批妖兽涌入槐风镇,而徐家实力不济无法抗衡,故与妖兽订了契约,以平民为食提供给妖兽,来保全徐家人性命。徐家全门上下见死不救,苟且偷生并沾沾自喜,公子大怒,遂血洗徐家楼。而后将城中妖兽清理了干净,当日企图躲在穆少身后的那男子实为妖兽所化,并非凡人。” “公子的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许多时候,公子所表现出的言行受破诀影响过多,譬如与穆少在槐风镇的重逢。公子他心神不宁,身体里的情愫与理智上的疏远同时爆发,所以穆少所见的公子是那般疯癫的模样。” “公子是对穆少的情是真的。” 字字诛心。 穆辞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待他回过神,眼周竟一片濡湿。 “我救,我救,告诉我,怎么救。” 阿梅垂下眼帘:“破诀并非全无补救之计......只需穆少去见公子一面,解了公子的心结。” 穆辞追问:“如何解?” 阿梅咬了一口碎齿,勉强道:“叫公子,断了与穆少的念想,情意自然会消除。” “......” “情意消散,无心诀便会修复,蛊毒便不再生效。这是唯一的办法。” 人在危急时刻总会激发出自己的潜能,这一次穆辞独自御剑,飞得又快又稳,日行千里,终于重新踏进了鹿鸣林。 分明是他在这个世界“长大”的地方,本该连一草一木都熟悉,此时看着只觉得眼生。 几头白鹿显然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从前林归雁总会喂给它们洗干净的鲜果,把这些动物们的口味都养叼了,普通的树叶青草它们是不吃的。可眼下没了鲜果的供应,它们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起来,面无表情地咀嚼着泛黄的枯草。 见穆辞来了,它们跑过来,将头伸到穆辞的手里,想让它们的小主人摸摸头。 穆辞翻身上鹿,道:“带我去找他。” 白鹿通灵性,听到指令的瞬间,便轻盈地奔跑起来。 林归雁不在家里。林中深处有一座精致小亭,林归雁正靠在石柱上,似乎在小憩。 魔气愈发地浓重了,穆辞甚至不敢确定,此时的林归雁究竟是人是魔。 对于穆辞来说,这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他要断了林归雁对他的念想,要让林归雁重新成为以前那个无情无感,冷若冰霜的林庄主,他虽心善,却不会对任何人动情,没有人能得到林归雁的深情,包括穆辞自己。 他得亲手斩断二人的情线。 若是不成,林归雁必死无疑。 多么可笑,林归雁作为堂堂一番男主角,竟为了一个炮灰落得必死无疑的结局。 若是成了,此番他来便是彻底地与林归雁决裂,从此二人是真正的形同陌路,修炼无心诀的不再只有林归雁一人,还有爱而不得,心如死灰的穆辞自己。 他终究也成了那些痴恋男主而永远得不到回应的配角之一。 穆辞从鹿上跃下,微微仰着头,苦笑了一声。 “林归雁。” 林归雁还以为是梦境,只微微偏了偏头,不曾醒。 他又伤了他的小徒弟一回,穆辞应该此生都不会再来见他了。 这样甚好。 他只希望穆辞能平平安安。 又是一声:“林归雁。” 林归雁方觉得不对,他抬眼,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站在眼前的,憔悴却笑着的人不是穆辞是谁? 在看清穆辞身影的一瞬间,林归雁光洁的额上青筋暴起,他怒道:“你又来作什么!” 穆辞紧握手掌,努力不叫自己在林归雁面前哭出来,他道:“我回家,不成吗?” “傍海山庄才是你家。” “不是,鹿鸣林才是。” “回去。” “我......” 穆辞猛然想起,他这次来是要斩断与林归雁之间的情线,切记不可藕断丝连,无心诀方可生效。他不该向林归雁倾诉心意,他该做的是叫林归雁放弃他。 这回轮到他对林归雁说狠话。 他不愧是林归雁教出来的学生,二人的处事方式竟也如此相同。 或许冥冥中注定了有缘无份,他们唯有将对方捅得鲜血淋漓才算有所善终。 可是,捅的时候,自己不疼吗? 林归雁情绪波动得厉害,瞳孔又泛起了血色,显得脸色阴森得可怕:“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如何,你现在就从鹿鸣林滚出去。” “阿梅都告诉我了。”穆辞道。 “她说,你现在这模样,都是为了我。” 林归雁目光一沉:“你信了?” “我当然信了,我这次来,就是来嘲笑你的。” “......” “嘲笑你......一片痴心喂了狗。” 穆辞一步一步向前踏去,一直走到林归雁面前。林归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腰间别着的双剑甚至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穆辞还欲再说,他始终凝视着林归雁的眼,突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身体向前撞去,将额头贴在了林归雁的胸前。 “我输了,对不起。” 林归雁眼底的血色更深。 “我一句伤你的话也说不出口,怎么办,告诉我怎么办,我想救你,我不想你死,谁能教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办!”穆辞崩溃道:“林归雁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我求求你不要死行不行。你忘了我吧,我不值得,我什么都不值得,你别喜欢我了,我就是一个没人喜欢没人爱的孤儿,我有什么好,我有什么值得你为我而死。你忘了我,求求你忘了我,我不想你死。” 林归雁哑声:“你,走,快点走,越远越好。” 林归雁想推开穆辞,再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永远也不会与穆辞相见的地方,可此时他的全身都不听使唤,可怖的蛊毒与咒□□流掌控着他的身体,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此无助。 穆辞摇头,他伸出手抓紧林归雁身前的衣襟:“我会走的,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忘了......” 胸口被利刃贯穿的声音。 一柄冰凉的武器刺穿了穆辞的身体。 “我。”穆辞怔怔地将话说完。 血花自胸口绽放,很快染红了一片。 穆辞恍然大悟。 嘴角流淌出温热的鲜血,穆辞脚下一软,彻底摔在林归雁身上。 他伸手想去摸林归雁的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穆辞喃喃道:“我还在想,人之情思不由心,如何能说斩断就斩断。人死了,情爱没了对象,自然也就消了,不愧是你,真聪明。” 林归雁抱着穆辞,双眼无神地睁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样的剧情才对,虽然还是跑偏了不少,可终究是回了正轨。” 穆辞方才醒悟,他白白兜转了这么久,而剧情永远不会随着炮灰的心意而改变。 一剑穿心真疼,可是他死了,林归雁就能活着。 无论是电视剧还是小说,总之,虚构的文艺作品在一个角色领便当之前都有一次台词爆发的机会,有什么话可得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说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好在穆辞已经死过了一次,对于死亡已经有了经验,重活一世虽然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丢掉性命,却不至于像第一次那样手忙脚乱。 穆辞想去搂林归雁的脖子,然而用不上一点力气。 他的嘴里满是腥甜的味道,疼痛从心口蔓延至舌尖,害得他连话也说不清楚。 风不知从何起,卷起数片枯叶,穆辞想起来,他与林归雁初见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那时林归雁双腿交叠着骑在鹿背上,一袭白衣,一尘不染,悄然地踏进他的视线。 “林归雁,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一个人,两辈子,没有人对我好过,只有你对我好。” “我一直都是孤儿,全世界唯一会无私地爱我的两个人都把我扔了。你却把我带回家,还待我那么好。” “其实你说得对,我从鹿鸣林出去以后过得很不好,我三天两头就要生病,生病了也没人关心没人在意,我难受得头晕脑涨,人人却恨不得我自生自灭。只有在你面前,我生了病才有人喂我吃药,才有人抱着我,安慰我。” “你杀了我,我不恨你,你能活下去我很高兴。”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之前我问过你的,我死了以后,能给我办个葬礼吗?不用多隆重,挖个坑给我埋上就行。死了之后都没人收尸的感觉不太好,我不想再体验了。” “林归雁,你以后是一统天下的仙尊也好,是祸乱人间的魔尊也好,我都......” 穆辞终是哭了。 手上一松,摔落在林归雁的怀里。 林归雁久久不能回过神,直到怀里的人再也不曾动。 心脏处的蛊毒似乎在缓慢地愈合,破损的咒诀重新将碎片一块一块地粘合,筑起百毒不侵的城墙。 眼眸中的红也逐渐褪色。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另一层空间,一个名为剧情的齿轮以极慢地速度启动着,一扣咬着一扣,紧紧地贴合后又松开,发出沉重的声响。 又在一瞬间戛然而止,随即开始崩塌,碎成了粉末。 不是所有的哀痛都可以用声音来表达,林归雁在意识到自己用长剑穿过了穆辞的胸口后,微微张着嘴,却近乎失声。 即将完整如初的无心诀又一次碎裂,天降暴雨,雷电交加,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蛊毒飞速地反噬全身,林归雁徒生白发,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由发顶至发尾,霜白如雪。 他仰起头,眼角渗出血泪。 一代名修,终成魔。 ☆、男主角死了 悄然无声。 周身漆黑一片,安静得可怕。 穆辞全身每一处经络都好似被千锤百炼过一般锐痛,尤其是在心口附近,冷冰冰的金属贴着鲜血骨肉,寒意迸发,好不难受。 他好像被一个人抱着,怀抱轻柔而温凉,甚是熟悉。 身子发轻,眼皮却沉重得很。 如同发梢般的滑顺感轻拂他的面颊,须臾后,他的脸上又滴上了些许带着体温的水液。 是什么?是眼泪?还是血? 茫然间,额头上又是一股柔软的触感。 登时想起,这触感他曾体会过的。就在他身陷情毒之苦那一晚。 而现在,穆辞可以断定,这是一个吻。 因为这道触感轻轻地吻过他的额头与鼻梁,最后印上了他的唇。 他在与人接吻。 穆辞大惊,拼了命地想睁开眼,看看自己究竟在与谁做这等不可描写之事,可被利刃贯穿了的血肉之躯太过脆弱,他能做到的只有一动不动地任人宰割。 如果穆辞可以说话,他保不准会大喊大叫,林归雁有人强吻你徒弟!你管不管! 心口的冰冷又尽责地提醒着他,不可能了,永生永世都不可能了。 穆辞只觉得可惜,上一辈子死得不明不白,一眨眼的功夫就穿来了这本小说里当起了炮灰。现在炮灰走完了全部的剧情,光荣地领了便当,死前怎么也得给他来一段走马灯,让他将与林归雁的全部过往仔细地回忆一番也好啊。他躺尸这么久了,居然一点动静也无,难道这就是炮灰的宿命吗?连回忆杀的权利都没有? 双唇微微发烫,这个强吻他的登徒子在干嘛?有完没完?穆辞的心里一股火气,他想着若不是自己已经命丧黄泉,定是要将这人暴打一番。兄弟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吗?还抱着啃,口味不清啊。而且还越来越烫,怎么,摩擦生热?变态也得有个限度吧! 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就连唇间的炙热也缓缓消失,直至麻木。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仔细想想,他这炮灰当的够本,能死在林归雁怀里,绝对地不亏!如若这是电视剧,他作为一个炮灰,还能蹭到男主角的不少镜头,那岂不是美滋滋。 等等,既然他是死在林归雁怀里的,那啃他嘴巴的变态又是谁,林归雁总不会抱着他给别人亲吧? 难道是林归雁自己? 那岂不是更赚了。 情毒发作的那一晚,落在额上的亲吻也是来自林归雁的吗? 那个吻,大概就是无心诀破裂的契机。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相信从今往后林归雁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这就说明林归雁这辈子只吻过他的小徒弟一个人。 胡思乱想着,穆辞突然有些想笑,虽然非常地不合时宜。 最遗憾的是,尸体是不会笑的。 可惜,真可惜...... 安静许久的耳畔突然炸起一道洪亮声响,像是有人扔了一个炮仗在他身前似的:“二少爷笑了!” 紧接着无数个炮仗接二连三地炸出响来:“看!看二少爷的嘴角!他笑了!活了活了!二少爷终于活过来了!果然是没死!” 好聒噪,这都是些什么人。 穆辞的眼珠转了转,深黑一片的视线中亮起点点肉红,再睁开一点,便能看见耀眼的日光。 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他难道不该去阴曹地府报到去?阎王爷的地界采光也这么好的? 百般困惑之下,穆辞将眼睛完全睁开。 浓郁的药气钻入鼻腔,激得他干咳几声,目光往身旁一扫,几个穿着木家外门弟子服饰的小毛头们正围着他叽叽喳喳。 嘴里满是苦涩的药液味,好不难受。 穆辞却怔怔地,他五感俱全,竟是没死? 急忙挣扎着坐起来,错愕地盯着胸前包扎严实的伤口,虽然隐隐有血迹透出,可他依然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那一颗鲜活的器官没有停止工作,它在跳动! 林归雁明明已经......他怎么还会活着,他怎么可能活着? 一个颇有眼力见儿的师弟当即给穆辞叩头行大礼,兴致高昂道:“二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这一跪,其他人就都得跟着跪,穆辞的床前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嘴里都念叨着差不多的话。 “二少爷立了大功。” “二少爷是我们木家的大功臣呐!” “可不是嘛,竟然能扳倒鹿鸣林,真不愧是我们二少爷......” 穆辞抓住重点:“谁说的!” 他刚受了重伤捡回一条命,情绪自然不可过于激动,他这一声怒喝震慑到的不止是外门子弟,就连他自己都连咳了几口,甚至咳出了血。 一个模样颇佳的师妹急忙端了清茶给穆辞漱口,穆辞抬眼一瞧,正是那日那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江雪灵。只是此时她的神态大变,全然没有之前不服气的模样。 穆辞道:“是你。” 江雪灵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二少爷。” 她大概是觉得从前自己对穆辞说了无礼的话,此地无银地先道起歉来,大致意思是从前是她有眼无珠说了大不敬的话,还望二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从今往后她一定唯穆辞的命是从,不有半分二心。 穆辞听得脑袋都疼。 末了,江雪灵及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因为二少爷是我们木家的大功臣,更是整个修仙界的功臣。” 穆辞:“......” “多亏有二少爷在,林归雁那魔头才能毙命,若不是二少爷,谁知道林归雁又要屠多少平民百姓,灭多少家仙门?二少爷舍己为人,以身涉险,才能还修仙界一个清净,当真是英雄。” 穆辞手里的茶杯一颤,笔直地摔落在地,碎成几片,他反手握住江雪灵的手腕,颤声道:“你说谁毙命了?” 他的神情愈发地可怕,江雪灵也慌了神,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二少爷不记得了吗?正是您诱使林魔头毒发身亡的,这份功劳谁也抢不走的。” 穆辞宛若晴天霹雳,连说几声荒唐。若非江雪灵是无辜女子,他一定将这人从床沿上推下去,摔几个跟头再在地上滚两遭才好。 说什么呢......他活着,林归雁死了?怎么可能?林归雁的长剑结结实实地穿进他的心口,他在合眼前也确实感觉到林归雁的魔气在消退,无心诀明明在重新生效。他究竟怎么会活着,林归雁又怎么死了! 他才是男主角,他怎么死了! “二少爷,先前企图谋害您的妖女我们也抓到了,想等您醒了亲手处置。” 穆辞道:“谁!” “听说是叫阿梅。” 穆辞厉声:“叫她过来!马上!” 几个手脚麻利的子弟很快就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拖进了穆辞的房间。 穆辞瞪大了眼睛,这是阿梅? 手脚戴着镣铐,十根手指的指甲被尽数拔断,穿着破损得几乎无法敝体的囚衣,鼻青脸肿。显然是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穆辞强忍着怒火,将所有无关人士请了出去。他给阿梅解了手///铐与脚镣,又拿了自己的衣服给阿梅披上,扶着她坐下。 “梅姐姐。” 阿梅惨淡地笑了笑:“你还愿意管我叫梅姐姐。” 穆辞几乎要发疯崩溃。 “睡了这么久,穆少可算是醒了,也不枉公子死这一回。” 此时阿梅的神色是毫无生机的,与寻常受了重伤的人不一样,她显然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念想。 “林归雁......他......” “死了。大概有半年了吧。”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明明——” “对不起,穆少。”阿梅双唇微启:“我骗了你。” 看着穆辞透着不可置信的双眼,阿梅极淡地笑了笑:“公子死了,我本该马上跟着去。可又想着,得等穆少醒了,将真相告知于你,才有脸面去下头见公子。” “我早就知道,无心诀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由公子亲手杀了你。可公子怎么肯?无心诀破损后会引诱修炼者去杀掉诱因,也就是你,穆少。所以公子思念入骨也不愿见你一面。” “我一生忠于公子,断不会看着鹿鸣林就此葬送。我才来找你,故意引你去公子那里,还有......催动了无心诀。” “......” “杀你的人不是公子,是我。我偷偷在公子的药里添了东西,我想要你死,来救公子一命,你靠过去的时候,我以灵力催化无心诀,借用公子的手将剑刺入了你的心脏。” “我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却还是没想到,我低估了公子于你的情意。” “公子的身体即使完全被无心诀影响,也不会对你下杀手。在无心诀催动的瞬间,公子无意识地以蛮力更改了剑的轨道,居然避开了要害。” “你没死成,无心诀的破损便无法修复,蛊毒卷土重来,使公子完全堕入了魔道。” “公子也以为你死了,心神大动,使得蛊毒中得更深,他在死前将全部的修为渡给了你,护住了你的心脉。” “木家人闯入鹿鸣林时,所见到的就只有奄奄一息的你,和公子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角死了,全剧终——开玩笑的。 ☆、复活预备 这是一处漆黑宁静的空间,偶尔闪过浅蓝色的光,柔和而不耀眼,淡淡地落在地面平躺着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面庞英俊,五官如刀削般精致,两片薄唇微微地抿着,双眼紧闭,像睡着了似的。 究竟是睡着了,还是再也醒不过来,无人知晓。 空间中又传出几道颇为怪异的声响,如果是穆辞在这里,可以轻易地辨识出这是现代科技专属的声音。但紧闭双眼的男人不同,一头柔顺亮泽的长发与白衣飘飘的打扮象征着他来自古代,耳畔响起的声音对于一个古代人来说与怪物的叫声差不多。 而他自己却也是个怪物的模样,哪儿有人生得一头白发,眼角还凝着血。 怪异的语调响起:“也该醒了吧。” 男人的眉头微蹙,勉强睁开眼睛。 纵然周身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依然能保持面上的冷静,可见此人性格至沉稳。 “是谁。”他道。 “欢迎来到《无心诀》的运转空间。” 无心诀? “不记得了吗?你叫林归雁,是一篇名为《无心诀》的网络小说男主角。” 这个不曾现身的神秘人三言两语地向林归雁解释了一下他的身份。 “按照原剧情,你的一生都不会出现在我这里。” 林归雁的眼前一闪,映出一副动态的画面。 画面中的自己无心诀未损。他的徒弟穆辞疯狂地大小着,与他说着什么,这与林归雁所经历过的不同。眼前的穆辞令他倍感陌生,全然没有相识的感觉,而画面中的自己对待穆辞的态度亦十分冷漠,还不等穆辞把话说完,他的长剑已然出鞘,毫不留情地贯穿了穆辞的心口。 林归雁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他确实是对穆辞下了死手的,在他全无意识的情况下,一股莫名的力道催动着他的手臂,用剑刃割破穆辞的身体与心脏,温热的鲜血从血肉中喷溅而出,就像是夜晚前的残阳,红得叫人心惊胆战。 他居然对穆辞出了剑。 画面中的穆辞表情并不意外,只是笑得更加疯狂,他的口齿完全被血液淹没,终于倒在了林归雁的脚下,一动也不动。 而他自己极为冷淡地收起了长剑,就像是动手的人不是自己一般,跨过穆辞不曾合眼的尸体,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林归雁的情绪终于漾起一丝波澜,他道:“这是什么——” 神秘人笑:“这是你本该经历的剧情,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的徒弟穆辞会选择站在木家那一边,在鹿鸣林做卧底,连同外人谋害与你。后来事情败露,你当机立断地杀了他。” “他不会的!” “我说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很明显,你遇到了意外。” 神秘人又打开了一段画面,展示与林归雁。 “这就是那个意外。” 画面上是林归雁更加陌生的场景,各式从未见过的高楼耸立,马路平坦宽广,有无数铁皮战车飞奔而过。在一片陌生的景象中,林归雁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唯一的徒弟。 这段画面里的穆辞虽然打扮怪异,可无疑是他熟悉的那一个。他剪着清爽的短发,身上的衣服应该洗过许多次了,边角处微微地泛着白,脚上的鞋子虽然干净,可也磨损严重,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灰扑扑的。 紧接着,一辆飞奔而来的铁车将他的徒弟撞出几丈远,林归雁连提醒都来不及,就看着他的小徒弟被撞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是你徒弟,也就是穆辞的前世。” “前世?” “没错,前世,这些都发生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根据我们的调查,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本质是一个很善良坚强的人,该说他什么呢,他明明一生缺爱,又死于非命,却没有化为厉鬼。反而迷迷糊糊地走错了路,他的魂魄本该去轮回转世,谁知道他竟一脚踏错,掉入了《无心诀》的书中世界里,成为了你的徒弟。” “到底是什么意思?” “穆辞这个角色被掉包了,该成为你徒弟的并不是你记忆里的穆辞。原来的穆辞可不会与你这般亲近,他只会吃里扒外,恩将仇报,最后被你一剑穿心。但是在你们二人初见以前,由于异世界穆辞的灵魂贸然闯入,占据了‘穆辞’这个角色,成为了你的徒弟,所以剧情线被改写了。你才会出现在我这里。” “他早就爱上你了,很不幸,你也爱上了他。你知道吗?你的无心诀本来不会有任何破损,未来的你本该是踏平整个修仙界,此生身居高位,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修仙帝王,这才是你的结局。” 林归雁突然想到穆辞胡言乱语时给他算的命数。 “你是最成功的人,世上无人成功得过你。” “这些事,他都知道?” “是的,他在来到你身边以前就知道你的一生经历。” “他知道我会,杀了他?” “知道。” “为何还会爱上我,不在我伤害他以前将我了结?” “我说过,他爱上了你,林归雁。他爱上了本书的第一男主角,他情愿为你而死,也不愿害你一分。就像你对他一样。” “......” “我说错了么?你知不知道你以蛮力改变了剑的轨道,在无心诀的操控下救了穆辞一命?在现在这个世界里,你的徒弟没有死,不过重伤是避免不了的,他的身子本来就在年幼时被木萧的父母暗中损毁,想必以后注定是药不离口了。你说说你,本意是想叫木家替你护着徒弟,可真是天真,你明明对穆辞的身体状况有所怀疑,怎么还是选择把人送回火堆里面去。” “那时我无心诀破损,自知时日无多,只想尽快安顿好他,想着虎毒尚且不食子,总归是亲人,不至于心狠手辣至此。” “天真。”神秘人评价道。“别苦着一张死人脸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神秘人故意卖了个关子,见林归雁没有捧场的意思,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是这本书的男主角,所以你拥有所有的外挂,可以将一切不可能转化为可能,比如——现在的你虽然死了,但是你可以选择重生,再活一次,只要你一步一步地按照原著的剧情进行,就可以获得你本来的结局。而不是蛊毒入骨走火入魔而死,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头发也白了,眼睛也红了,脸上还有这么多伤口,哪里还有个装逼型男主角的样子。” “我可以活过来?” “当然可以。我会送你到与穆辞初见的那一天,其实也不用完全按照原文的剧情走,只要你完成杀死穆辞这个剧情,就可以避免无心诀的破裂。你可以选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将穆辞这个角色杀死,以绝后患。” 林归雁沉冷如冰:“不必。” “什么不必?” “如若如此,我不必重生。” “为什么?你可是男主角,他只是一个炮灰角色而已,你不舍他?” “嗯。”林归雁道:“若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我愿意永困至此,叫他活着。” “......实不相瞒,你是男主角,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死的,你在我这里带不了太久。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要我将你原地复活,按照现在的剧情线走下去,还是将你重生至以前,去杀死穆辞。” “我不会杀他。” “你疯了?现在的你修为全废,蛊毒入骨,就算活过来也是废人一个!你什么都不会有,鹿鸣林不再受你掌控,你的滔天修为也化为乌有,甚至是你的容貌,你将永远带着这一头白发与面上的伤□□下去。你不该是这样的,你可以选择更爽快地活着。” “我所求唯有一件。” “......” “我不要穆辞死,我要他活。” ☆、爆发吧小炮灰 “萧儿。” 木咏德是木萧的父亲,也是原主的大伯,此时他正凝重着脸,颇为严肃地唤了木萧的名字,道:“你过来。” 木萧的表情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可又无处发作,只得咬着牙给父亲行礼请安:“父亲有何吩咐。” “那件事,是交给你去做了吧。” 木萧点头承认道:“嗯。” “哼。” 一声冷笑。 木萧本就心烦意乱,见自己的父亲又是如此态度,心中更加烦躁,却碍于晚辈的身份不好开口,只得压低声音道:“是爷爷叫我去做的,并非我所愿。” “并非你所愿?为何并非你所愿?” 提到这个话题,木萧不由得抬高声音,脸颊泛红道:“什么功劳都是他木词的,他功成名就深藏功名,反叫我去张牙舞爪地操办这事。这算什么?竟搞得我像是个吃现成的似的。就算不是木词,凭我也照样扳得倒林归雁。我难道比他差吗?” 木咏德又哼一声:“既然如此,交给你的事情你就尽力去做!别自乱阵脚,又叫人挑出错处来。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还嫌不够丢人,正事做不好,这种做做样子的事也做不好吗?你这模样如何叫掌门传位于你?” 木萧怔了怔:“爷爷当真有此意?” “我天资不佳,唯有你一个指望,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可就不要再怨天尤人了。”木咏德停了停,接着道:“木词自从醒了以后,重伤久久不愈,精神时常恍惚,引起了掌门的不满。按道理说,讨伐林归雁一事他功不可没,净林本该他去做,可他现在连活着都是勉强,哪儿有精力去做这个。掌门最厌恶消极颓废之人,他显然不为掌门所喜。若是你趁此机会,将事情办得干净利落,掌门怎会不看重你。你好好掂量掂量轻重。” 说罢,抬脚便走。 “儿子恭送父亲。” 木咏德踏出门外,木萧的脸上挂上极浅的笑容,轻声骂了一句:“废物。” 废物二字所骂的正是穆辞本人。 他爹来找他并非为了别的事,林归雁身陨,他无妻无子,除穆辞外再无其他门徒,这样一来,屹立于修仙界之巅的鹿鸣林彻底垮台。对于忌惮林家势力的其他仙门来说,这自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最先发现林归雁尸体的正是木家人,穆辞独自一人前往鹿鸣林后了无音讯,木家派人来寻,发现了林归雁的尸体与气息尚存的穆辞。二人的身体碰触在一起,穆辞的胸口上插着一柄长剑,另一柄则拴在林归雁的腰间。普通人受了这等伤必死无疑,但剑刃却巧妙地避开了要害,且有一股不寻常的灵力浅浅地环绕剑身,勉强护住了流血不止的伤口,才不至于毙命。 看起来像是同归于尽,从结果来看,是穆辞赢了。 木萧见到林归雁的尸体时,不由得喉间一噎,他知道林归雁的死因。 太熟悉了,也十分不可思议。林归雁竟是死于他家的蛊毒。 木家觊觎鹿鸣林已久,林归雁身上的蛊毒便是木家所下。他们满怀希望地等着林归雁蛊毒发作,疯癫而死,可林归雁就像是神仙一般百毒不侵,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木家人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谁想到竟然是刚刚认祖归宗的穆辞使林归雁身上的蛊毒生了效。 傍海山庄的掌门在继任以前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实绩才可服众,木萧的父亲修为有限,此生与掌门之位无缘,于是尽心地培养儿子,从他出生起便致力于为他扫清所有障碍,包括偷偷给穆辞下毒这件事。 穆辞的天赋极高,保不准在木萧之上,木咏德趁着穆辞年幼时在他的膳食上下了许多功夫,企图损毁他的身体根基。事实证明,木咏德做到了,穆辞虽身无顽疾,体质却孱弱。他犹嫌不够,索性赶尽杀绝,偷偷与仙界人贩沟通,故意让穆辞被人贩“拐卖”。叫他彻底从傍海山庄消失。 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穆辞竟是被林归雁给救了去,还收在座下成了首徒。 木萧自大惯了,如今功亏一篑,自然对穆辞怨气不小。没想到穆辞竟如此不争气,整日失魂落魄,心灰意冷。林归雁死了,鹿鸣林自然不必再留。木家为了向修真界证明自己的讨伐林归雁的功劳,特意邀请各大仙门齐聚鹿鸣林,来参观他们的“净林”。 直白地说,便是火烧。 将这片压在众家心口上近千年的鹿鸣林完全烧毁,林中白鹿尽数杀死,方显木家的气派。 这本该是穆辞来做的,而木若怀却派给了木萧。起初木萧咽不下这口气,不愿拣穆辞剩下的吃,而父亲的一番话又叫他重新打起了精神来。 有道理,穆辞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必然讨不得爷爷的欢心,自己需得做到十全十美,立功的机会多得是。 几天后,正是净林之日。 仙门百家齐聚首,将一向清幽的鹿鸣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个师弟向木萧坦言:“林归雁手下的阿梅,已经死了。” 木萧声音一沉:“死了?” “是。” “怎么回事,说清楚,若叫她痛痛快快地死了,岂不是少了许多看头。” 木萧原计划将阿梅吊在鹿鸣林门口,叫她亲眼看着鹿鸣林被一寸寸地烧毁,一头头的白鹿惨叫着被开膛破肚,割下鹿角。 “二少爷刚醒的时候见了她一面,二人在屋子里不知说了些什么,等我们再进去,阿梅就死了。似乎是服毒,她的牙齿上一直含着毒,自己咬破的。” “为什么才告诉我?” “二少爷叫我们将阿梅好生葬了,我们只是外门子弟,又不好得罪的。” 木萧不再说话。 看来他这个庶出弟弟并不得人心。 很好。 木萧突然开口问道:“今天净林,二少爷来了吗?” 其中一位师弟先是摇了摇头:“二少爷最近做什么都兴致缺缺,连门都不曾出。” 另一位反驳道:“二少爷来了的,他问我们做什么去,我如实回答,二少爷就穿好衣服跟着来了。” 木萧挑眉:“哦?竟然来了?他人呢?” 一口咬定穆辞来了的师弟四下张望:“我分明看到了的......人跑到何处去了?” “罢了,不必找,他要看就叫他看着吧。” 此时,鹿鸣林内。 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人艰难地移着步子。 是穆辞。 他将两指放入口中,学着印象中某人的样子,吹了一声。 哨声响起,林中几头白鹿悄然露出头来。 穆辞轻声道:“过来。” 白鹿们十分犹豫,白鹿有灵,它们可以察觉鹿鸣林真正的主人已经死了。面对小主人的命令,它们不知该不该听从。 一只最为健硕的白鹿缓缓踏出前蹄,行至穆辞面前,垂下头,示意穆辞摸上一摸。 穆辞笑得浅淡:“是你。” 这是林归雁常常骑着的那一头,林中的白鹿数它灵性最高,极通人性。 穆辞上鹿,道:“带我回家,别怕。” 白鹿一改常态,飞奔起来。 穆辞重新踏入林家庭院,此处已经不如往日一般静谧和谐,映入眼中的满是破败之相。院中的水池枯竭,红木小桥无人清理,上头堆积了一层枯叶。庭院角落里尽是鼠蛛一类,风吹过时,残损的木门便晃荡起来,发出吱呀的难听响声。 白鹿的双眼里滚下大颗的泪水。 穆辞没有多余的表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是哀莫大于心死。 他熟练地在房间中穿梭,找到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一间。 房间里的摆设分文未动,只是很久没人打理过。 穆辞想起,阿梅在服毒后,哭着握紧他的袖口。 “别恨公子。” “你走以后,公子每天都去你住的房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些武器。” “公子是真心的......真心的.......心悦于你。” 林归雁给他做的武器被一件一件整齐地挂在墙上。穆辞将它们摘下,拂去灰尘,搂在了怀里。 这世界上,终究是有人爱过他的。 抽屉里的精致木盒装着一把精致的翡翠吊坠,这些曾经被林归雁亲手绑在穆辞的武器上。 穆辞将它们尽数倒出,指尖凝聚灵力,灌入吊坠。 再将它们全部放入武器内。 鹿鸣林外的木萧并不知晓杀机来临,他高昂着头,无不骄傲地对着各大世家炫耀着木家的战绩。 “鹿鸣林林归雁,残暴多端,嗜杀成性,我木家替天行道,拿下这魔头的性命。” 木若怀与木咏德满意地看着木萧,时不时发出赞许的声音。 “今日,我们与鹿鸣林彻底作一个了断!” 木萧以咒诀催生出一把烈火,他正要以烈火引燃树林,木若怀兴致正高,大笑道:“我来!” 木萧将烈火转交与他,他拔出剑来,用法力操控烈火,给大家秀了一段,几个依附于木家的家族纷纷叫好。待他终于秀得够了,剑尖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猛然离手,整柄长剑带着烈火往林中最高的一颗树木上刺去。 行至一半,一道刺耳的撞击声响过,众人纷纷堵起耳朵。 烈火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木咏德的身上,木咏德毫无防备,当即被烧成了火人。 木萧大惊,还不等作出反应,又是砰地一声。 木正怀的眉心处赫然是一个血窟窿。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一白衣青年从林中走出来,他神情淡漠又狠绝,手里拎着一把奇异的武器。 他缓缓道:“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男主重生了 时光荏苒,几载春秋。 林归雁再一次睁开眼,便已重新置身于这片他所熟悉的土地上,路人的音容笑貌愈发地清晰,宣告着他死而复生的事实。 之前的种种,恍若隔世,隐隐令他不敢相信。 此处大概是沿海的边陲小镇,林归雁直起身体,发觉自己正躺在海岸边的沙滩上,手旁还有几枚退潮时遗落在沙土上的海星。 海水的咸腥味钻入林归雁的口鼻中,使得他的意识更加清醒了些。 海风拂过,林归雁垂下眼,看着自己雪白的发尾。 “既然你已经作了决定,那么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决定的后果。”在林归雁醒来以前,那个自称为系统的神秘人凉凉道:“你选择继续现在的剧情线,那么你重生后所得到的只有一个活着的躯壳,那具身体中毒至深,早已一头白发,且修为尽毁,与凡人无异。你若是回去,可就再也不是呼风唤雨的男主角了,你就是个连姓名都不会有的龙套,比你徒弟还炮灰的那种。你当真甘心?” 林归雁闭口不答,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横加阻拦,那好,作为你最后一个男主特权,你可以选择你重生的地点。这个问题感觉也没有问你的必要,你肯定是回鹿鸣林的吧。不过鹿鸣林荒废已久,你身亡后也不排除被反派势力烧毁的可能......” “我去傍海山庄。” “傍海山庄?你去那里做什么?” 林归雁来到这个未知空间后,知晓了许多生前所不知的真相,比如他的小徒弟体质不佳乃是为人所害。木家对于穆辞来说绝对不是安全的地方。他与系统道:“木家不能留。” “你清醒一点,你已经走十年了。你就算重生后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人,修仙界的事与你再无关系。你去木家,岂不是自寻死路?怎么,你还想再死一次。” “我自有办法,他们连自己的亲人都下得去手,鹿鸣林沦落至此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我没有无动于衷的道理。” 系统拗不过他,只得将他复活到了傍海山庄旁边的沙滩上。 附带兜帽一顶,面具一个。 林归雁的外貌不能恢复如初,脸上残留着的浅淡疤痕与一头雪白的长发实在过于醒目。于是系统贴心地给他配备了用来掩盖外貌的伪装。 临走前,系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林归雁道:“不苦。” 若是为了穆辞,什么都算不得苦。 他刚刚戴好面具与兜帽,耳畔便想起娇软的一声惊呼。 林归雁被震得一惊,转头看去,身后果然站着一位面容俏丽的少女。 少女身着一身板正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某修仙世家的家服,她将秀发高束起马尾状,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睁大了一双紫葡萄般的眼睛,好奇而防备地盯着林归雁。 “你......”少女犹豫地开口道:“你可是海上的遇难者?” 林归雁淡淡地回望,看来少女是将他当作了出海的商人,海上风浪凶险,遇难是常有的事。海滩上凭空冒出遇难者并不稀奇。 林归雁顺着她的话,道:“嗯。” 正好省去了介绍身份的麻烦。 “这倒是难得,海滩上死尸常有,活人却少见,尤其你还是一介凡人。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命数......你,还可以动吗?我的师门就在此附近,可以供你小住几晚养伤,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随我回去。” “敢问姑娘师从何门。” “嗨,我们这地方修仙的世家,除了木家还有谁,自然是傍海山庄。” 林归雁眉间闪过一抹凌厉颜色,不是冤家不聚头。 “傍海山庄?” “是啊,”少女奇怪道:“不是吧,你竟连傍海山庄也未听过,你是从哪里来的。” 林归雁将计就计,随着少女踏入了傍海山庄的大门。 “你们师门可以随意领外人回去么?” 本来是不可以啦。”少女眨眨眼:“我看你像是与世隔绝很久了的样子,以前木家的家规是出了名的严厉苛刻,门下弟子的内外与嫡庶分得极清,不得违背半分。像我这样的外门弟子自然是没有权利带外人回去的。不过前几年,木家徒生变故,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原来的庶出二少爷突然发难,连杀数人,其中包括掌门与大少爷,还有大长老,算是谋权篡位。不过,我们掌门虽然很怪,偶尔也有心善的时候,他自己也经常救助一些路边的伤者,甚至是小猫小狗小兔子什么的,他还鼓励我们多多救助伤患,你可不知道,我们傍海山庄都快成医馆了。” 林归雁心底一沉:“庶出二少爷?” “嘘——!你小点声,虽然没听说过掌门因为谁嚼他舌根就大发雷霆,但他的掌门之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莫要惹祸上身。” 难道是穆辞? 林归雁十分担忧穆辞的伤势,他在失去控制时曾经刺了穆辞一剑,他小徒弟的身子骨本就较常人孱弱,吃了那一剑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养回来。 她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木家已经变了天? 少女对傍海山庄的地形相当熟悉,她脚步轻快,带着林归雁在山庄中绕了许久,好像在找着什么,时不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怎么不见人?” 她拦住一人,问道:“师姐,可见到掌门了?” 被拦住的女子白她一眼:“在锁魂堂,那东西又发作了,掌门正忙着作法施压,你又找掌门作什么?专门挑要紧的时候添麻烦。” 少女不服气:“海上有了新的遇难者,我带他回山庄治伤,现在要去向掌门报备一下也不许么?” “你去找他便是了,看他将不将你撵出来。” 二人一同行至锁魂堂。 据少女介绍,锁魂堂乃是新掌门上任后所建,专门用以净化或是镇///压。据传,木家先前作恶无数,竟以活人仙童炼制长剑,使得剑身更加锋利嗜血,实力大增。后来新掌门废除了这条丧心病狂的规矩,并将从前以此法炼制的凶///器收集在一起以灵力遏制,防止剑灵化形作恶。 “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掌门身体本就不好,唉。” “你说你们掌门的身体不好?” “可不是......见了你就知道了。” 少女十分不懂规矩,吱呀一声推开门。 “果然在这里,掌门——!” 屋内漫延着浓重的煞气,被活炼的仙童魂魄死死地将自己束缚在剑身上不愿离开,时不时映出刺眼的血光。整柄长剑被锁链严实地绑着,却依然抖动不止,仿佛随时要冲破禁制。屋子里的空间并不大,又被厉鬼怨魂的嘶叫声填满,好不刺耳,叫人头皮都发麻。 少女显然是撑不住这样的场面了,她又急忙退了出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抚上了胸口:“无论来了多少次我都觉得可怕!可怕至极!” 从旁观者的角度,这等可怖景象至多对五感产生冲击,它的灵力被人压着,影响不到外人的身上。林归雁虽修为尽废,但毕竟见多识广,并不被这等场景镇住。 以非常规手段炼出的武器虽然威力甚强,可一旦主人修为身故或是修为不足以压制,就会造成凶///器暴走,祸乱人间。修仙界一直明令禁止使用活人祭剑的炼剑方式,毕竟此手段十分残忍且后果难以估计,看样子大多数世家只是嘴上说说。否则只凭一个木家,怎会制造出如此之多的凶//////器来。 除了正在接受压制的这一把外,锁魂堂的上上下下都捆缚着散发血腥气的武器,长剑大刀应有尽有。 林归雁突然一阵恶心,这修仙界里究竟藏着多少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重新抬起头,定睛向前看去。 一个面无血色的男子白衣翻飞,青丝四散,双掌正对着颤动的凶剑,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淡蓝色的萤光轻闪,如同温和的水流般注入躁动不已的剑身中,企图平息剑灵的邪怨之气。 他的身材无疑是清瘦的,衣上的腰封系得极紧,对他来说过于宽松的领口几乎要从肩膀头上滑下去。血色的剑光照亮了他的脸,映出精致的眉眼,每一处都像是细心地雕琢过似的,只是他的表情过于黯淡,再好看的五官也平白地失色许多。 林归雁的心口徒然抽疼。 少女不明所以,道:“怎么了?你也头一回见过我们掌门这么好看的人吧。” 若远远地瞧,这人担当得起仙风道骨几个字。 可他曾经灵动的眼神此时却黯淡无光。 是穆辞。 是林归雁此生唯一的徒弟,穆辞。 此时此刻,林归雁没有重逢之喜。 他曾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小徒弟,此时却活得宛如行尸走肉,残破的心神与虚弱的身体,这样的穆辞,叫林归雁见了怎能开心得起来。 ☆、炮灰成功上位 穆辞没有在意贸然闯入的二人,继续专心致志地压制着躁动不安的武器。 此时的穆辞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身姿的青涩,眉宇间已然成熟许多。他早已超过前世身故时的年纪,加上这几年频生变故,脸上的惫态十分明显。他略微拧起秀气的眉,看起来颇为不耐,又有些吃力,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煞气反制。 片刻后,穆辞开口道:“过来,帮我搭把手。” 少女揉了揉耳朵,急匆匆赶过去:“是。” 少女按照穆辞的姿势将自己的灵流替换上去,就在交接的一瞬间,只见穆辞手中白光一闪,不止从何处抽出一架硕大的筒状武器,冰冷的筒口正对着凶///器,隐约渗出了寒气,又凝成了一颗颗水珠。这武器似乎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震慑性极强,刚刚现世的一瞬间,就连闹腾个不停的戾气长剑也徒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发出更为疯狂的嘶吼。 穆辞道:“闪开。” 少女送开手。 砰地一声,一颗巨大的灵石块从炮筒中蹿出,笔直地落在长剑上,长剑纹丝不动,几乎在一瞬间将灵石完全吸收。 若是外行人看,一定以为穆辞失败了。 林归雁却看得清楚。 长剑在吸收了灵石内的灵力后,剑身无法承受超额的灵力,逐渐地,屋内想起金属断裂的声响,不消须臾,整柄剑竟粉碎成末自锁链中脱落,像是一捧金沙似的散落在地面上。 “可惜,怨气太重,净化的法子已经无效。” 活人炼器,魂魄与器身共荣损,器毁而魂散。若是得已净化,器具内的魂魄以剑修入道,倒还有自救的可能,奈何这一柄被炼出后杀人无数,戾气过重,剑内的魂魄早已被催化为怨灵。它已经心无善念,若不及时将它毁去,迟早要酿成大祸。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就在林归雁“死亡”的这段时间,穆辞已经成长为一名足够优秀的家主。 只是实力也好,手段也罢,依稀有着当年林归雁的影子。 少女十分有眼色,开口便道:“掌门已经尽力了,不必过于自责,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前人造下的孽,并非是掌门的过错。” 穆辞从地上将碎末小心捧起,装入一只精致的布袋内:“去找几个心性佳修为高的佛修,超度了吧。另外,叫人帮我把药端过来,我在这里歇息片刻,不想走动。” 少女答应得十分爽快:“好嘞掌门。” 她快行几步,突然回头:“对了掌门,我在沙滩上捡了个人,是海难的幸存者,我瞧他一介凡人遭此大难,于心不忍,擅自将他带回来了。能不能收留他几日,待他伤势好一些了再叫他自谋出路?” 穆辞收了武器,捂着嘴干咳几声,哑声道:“随便。” 随便的意思便是允了,少女欢天喜地地拿着装有粉末的布包,拽着林归雁的袖子离开。 “我带你去傍海山庄的客房,给你拿些吃食,再找几个药修给你看看。” “慢着。” 二人的脚步应声停驻。 穆辞微微眯起眼,视线落在林归雁的身上,似乎想透过他的伪装看穿些什么。 穆辞凝视许久,终于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或许是近乡情怯,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林归雁竟萌生了退缩的念头,与穆辞相认并坦白事实的这种想法并不是没有想过,可看着小徒弟眼下的模样,林归雁却开不了口。 是他持剑贯穿了穆辞的身体。 是他亲手将穆辞送还傍海山庄,造成今日的局面。 说来可笑,他与穆辞也算是互通了心意,如今近在咫尺,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无名无姓。” 穿透过面具的声音十分干涩。 “脑子受过伤,所以忘记了吗?” 少女亦疑惑地转头:“竟伤得这样重?连姓名也记不起来?” “罢了,是我敏感。你的身形与我的恩师有些相似,抱歉。”穆辞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阿锦,既然把人带回来了就负起责任,不可轻慢。” “这是自然。” 见这天真无邪的小师妹有一次领着人离开自己的视线,穆辞垂下眼,轻不可闻叹了一口气,转身靠在了身后的红木长椅上。 压制凶///器过于耗费心神,穆辞原只打算歇歇脚,没想到这头一歪,竟伏在桌面上睡了过去。 林归雁身亡已经离开数年了。 若非是那人的身高体型与林归雁过为相似,他几乎要忘了这件事。 并非是移情别恋,只是每每想起林归雁这个人,心中的苦痛之情便难以遏制,当日听闻林归雁死讯时的抽痛感残留在他的心脏里,只是想过这三个字便会发作。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去想。 穆辞做了不该他做的事。 他代替男主角统一了修仙界,按照原著里的描述,将对鹿鸣林起了歹心的家族尽数剿灭。 他始终想不通,林归雁怎么可能就这样下线了,他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他若是不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起初,穆辞认为林归雁活着,他重新拾回自己的武器,将男主角的敌对势力剿了个干净。为的就是林归雁主角光环发挥作用的那一天,他可以还给林归雁一个天下。 一个林归雁应得的天下。 奈何上天入地都寻不到林归雁的消息,穆辞甚至亲自去了鬼界,在鬼王面前大闹了一场只为了翻看生死簿上是否有林归雁的名字,鬼王大怒,若非青莲剑宗及时出手制止,穆辞一定要被鬼王折去几年寿命。鬼界寻不到林归雁的踪迹,穆辞又掉过头咬着牙勤加修炼,人间与鬼界都没有,说不定林归雁是得了道,正在天上做逍遥快活的神仙呢。他得去天界找找。 身居高位并非轻松的事情,他擅自将修仙界化作自己的地盘,随之而来的则是无穷无尽的琐事杂事。穆辞少不得要分心处理,久而久之,他竟将最初的目的淡忘了。 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也没有几年好活,自小被损坏的身体根基,胸口处的重伤加之心中郁结,繁忙的修界事务也要亲力亲为。曾有药修犹豫着告知穆辞,若再这样下去,他的病情怕是要加重,甚至影响到寿元。穆辞心下了然,自己的身体恐怕坚持不到得道成仙那时候。 他与林归雁,到底是有缘无份。 “掌门。” 猛然惊醒。 常年紧绷的神经导致穆辞分外地警觉,他本能地抽出枪来抵住了来者的额头。 “是你?” 林归雁端着餐盘,上头摆着一碗苦涩药汁。他被穆辞用武器指着,却不慌张,只是淡淡道:“该吃药了。” “怎么是你,阿锦在何处?” “几位大师拜托阿锦姑娘护阵,我便替她送了药来。” “这丫头真是愈发地没规矩了,我的药她竟敢借他人手端来么。”穆辞凉凉道。 “是我主动的,与阿锦姑娘无关,多谢掌门收留之恩。” 穆辞嘴上那般说着,可并未真正作出验毒一类的举动,而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放下药碗,穆辞轻咳了几声,苦涩的药味令他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捂着嘴,刚要缓一缓,余光却扫上了餐盘内另一件东西。 他神色大变,猛然发难,一把打翻了餐盘,并扼住身前人的喉咙,将他按倒在地。 地面冰凉,穆辞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林归雁:“遇了海难的商人。” “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林归雁哑口无言,他并非刻意接近穆辞,最初不过是想扳倒木家,才拜托系统将他传送至傍海山庄附近。而穆辞已经夺权这件事是他没有想到的。 否则,他断不愿重新出现在穆辞的人生里。 “说话。” “没有目的,只是举手之劳。” “还要与我装到底?”穆辞的声音愈发地冷:“是谁教你在端药时给放一块剔了核的果饯的?” “习惯而已。” “你这习惯倒也奇了。我两辈子加一起也只见过我恩师有这个习惯,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男主角开始打工 二人陷入僵持。 眼下穆辞的灵力与从前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而林归雁的一身修为尽废,被穆辞压制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穆辞透过冰冷的铁制面具紧紧盯着那双眼睛,企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僵硬的气氛被阿锦一声惊呼打破,方才她去给凶///器善后,好不容易才安排妥当,刚回来找掌门复命就看见了这番景象。 她第一反应是被骗了,这个所谓的遇难者其实是个杀手,此番故意接近的目的便是要取掌门的性命。 她二话不说,当即拔出长剑向林归雁的身上刺去。林归雁心有余而力不足,躲闪不及,眼看着肩膀就要被阿锦刺出一道血口。穆辞衣袖一挥,召出一杆武器来,稳住了阿锦的剑气。 穆辞松开林归雁,面色颇为冷淡地直起身。 “不必紧张。” “可是他!”阿锦急道。 “我有话要问他,是我的失态。” 阿锦眨巴着眼睛,露出点点狐疑。 随即气哼哼对林归雁道:“早知道就不该救你,我只是叫你帮忙给掌门端个药,好好地怎就惹出这些事端。” 林归雁亦直起身子,还不等站稳,就被穆辞顶住了额头,用他手里那一把AK47。 说起来,林归雁其实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只是他的小徒弟喜欢给他的武器们起一些古怪的名字,他也不欲多加干涉,于是随着他去。 “你打错主意了。”穆辞道。 阿锦的视线由愤怒到茫然,怎么了这是。 林归雁不卑不亢,开口回应:“阿锦姑娘与我提了一句,说掌门最怕苦,我才同厨娘要了一块蜜饯来。” 阿锦点点头:“我确实这样说过......” 穆辞的嘴角微微动了动,还是将武器收了起来。 “那还挺有眼色,竟比傍海山庄的其他人强得多了。” 阿锦:“......” “正好我身边缺一个能用的,你留下吧。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只是通知你一声。”穆辞连眼也不抬:“阿锦,帮这位公子寻个住处,以后他就是傍海山庄的人。” 穆辞的口风转得实在太快,林归雁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穆辞已经喝了药,擦着林归雁的肩膀离开了。 临走还不忘了扔下一句:“不爽也没用,当年我恩师也是这么收我的。” ———————————————— 林归雁被安排在傍海山庄的左院,这里偏僻宽敞,还养了几只毛茸茸的动物。阿锦告诉他,他的任务就是保证这几只小猫小狗的饮食起居,这可都是掌门的爱宠,可怠慢不得,出了事唯林归雁是问。 穆辞平白无故地将林归雁软禁在傍海山庄里,虽然没明着说,可林归雁此时是凡人之躯,如何能掩盖修仙者的耳目从中脱身。穆辞也没有叫林归雁白吃干饭的打算,短短几日就使唤他做事,除了穆辞的日常起居外,还要负责这几只猫猫狗狗。 好在林归雁自小饲养白鹿,对付这些小东西颇有经验,赫然成了傍海山庄的首席饲养员。 比起小动物,还是穆辞本人更叫林归雁操心一些。 林归雁本来打算着,现在穆辞在修仙界呼风唤雨,结着仇的木家也被穆辞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作为对徒弟起了别样心思的师父,还是不要再与穆辞的人生产生交集为好。穆辞已经很辛苦,今天的地位来之不易,他断然没有扰乱穆辞生活的道理。 可在穆辞身边这几日,林归雁又冒出另外一番想法,就算他修为傍身,恐怕也无法狠心一走了之。 这还要从他小徒弟的饮食起居说起。 早膳穆辞是不吃的,任凭厨房做得怎样鲜香也难动几口,原因是清晨起床后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到了中午或是晚上,一共也吃不了几筷子菜,这一天下来,正经的饭菜还没有药液吃得多。 不仅如此,穆辞还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即使浅浅地睡了也会很快地惊醒。他小时候的梦魇又发作了,往往在凌晨时去浴池泡澡,原因是被噩梦惊出了一身冷汗,整片后背完全湿透。有好几个晚上,林归雁都得拿着干净的亵衣站在浴室外等他的小徒弟出来。穆辞本人对这件事毫无愧疚之心,甚至似笑非笑地对林归雁道:“你不是愿意学他么?总不会连这点事都学不像吧。他对我可比你用心多了。” 每到这种时候,林归雁都沉默着将亵衣递上,然后背过身去。 阿锦提醒林归雁,掌门好像对你有意见,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惹恼了他,他平时对人不这样的。我虽是外门弟子,掌门也不曾轻视于我,更没听说他仗势欺压平民百姓的,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你抽个空好好与他说一说。 “虽然,我们掌门......确实有点怪。” “此话怎讲。” “他怪不怪你自己还感觉不出来吗?我也是进了傍海山庄才知道世上竟然有这么怪的人,练的武器也怪,脾气也怪,他费了那么大的劲统一修仙界,我还以为是个大魔头呢。可看他平时对吃穿都不甚在意,也没表现出与他行为相符的野心,倒是帮平民平定了不少祸乱,你以为如何。” “还有,这两年掌门算是消停了。以前他逼着青莲剑宗交出与鬼界相通的法子,非要亲自下去一趟。活人血肉无缘无故地去阴曹地府,哪有这样的道理。青莲剑宗自然是不允的,为了这事儿,掌门还与唐婉宜唐少侠决裂了,听说唐少侠以前与掌门关系不差。后来掌门还是去了鬼界,回来后亲自去青莲剑宗请罪,堂堂傍海山庄的掌门,竟在青莲剑宗门前跪了几天几夜。” “唐婉宜......”林归雁忽然道:“她......没与掌门成亲么?” “你这是什么话,虽然......从前江湖上也不是没有这种传闻,可双方都明确表示了,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阿锦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别人都说掌门修了无心诀,所以才对感情上的事这般淡漠。可我总觉得掌门心里是有人的,虽然我不知道是谁。” “掌门的事,我们不要妄加猜测。” “好吧,”阿锦耸肩:“你说得对......哦对了,差点忘了。今天晚上掌门要你去他那边一趟,好像有事情交代你做。别忘了喂猫狗。” 穆辞住在山庄中最靠近海的小院。 林归雁喂了最后一捧猫食,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向穆辞的住处行去。 傍海山庄改变的不仅仅是掌门与门风,就连山庄里的陈列摆设也改变了许多,木家从前喜好奢靡之风,全门上下金光闪闪,好不耀眼,而现在的傍海山庄多以植物点缀,翠竹与荷叶相呼应,还有几株精心养着的梅花树。 入了夜的傍海山庄不如白日里热闹喧嚣,独有一份静谧,耳畔唯有海浪声作响,却不令人烦躁。 穿过层层由植物构成的屏障,林归雁终于看见了那盏未熄灭的灯火。 “掌门。” “进。” 书案上点着一盏灯,暖黄色的光正映在穆辞的脸庞上,连他细长的眼睫毛都照了个清楚。 许是到了快就寝的时候,穆辞的打扮十分随意,头发慵懒地挽成一个发簪,肩膀上披着一件外套,他正聚精会神地打磨着手中的武器,时不时面露难色。 他抬头看了林归雁一眼:“你......你是脸上长了麻子,还是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整天扣着帽子面具,也不嫌累。” 林归雁不接话,他看着穆辞手里的活儿,道:“是管口处坏了么?” 穆辞愣怔片刻:“你知道?” “猜测。” 林归雁伸出手,将武器拿了过来。 这是他亲手做的,他自然知道怎么修,如果他没记错,这个被穆辞称之为枪的武器,还被他绑了一块吊坠在上面。 顺着枪///身往下摸去,果然有一颗冰种翡翠,握在掌心里,触感清凉。 林归雁心中怅然。 他的小徒弟,对他......也是真的。 他更加不敢想,当日自己做出将穆辞送还木家时,穆辞该有多难过。 他的小徒弟连话都未说完就被自己刺中身体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无论过了多久,即使是经历了生离死别,亦不能细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咸鱼烙饼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完】 那把被称之为枪的武器,穆辞已经用了许久,磨损得十分厉害,林归雁忙到深夜,可算将管口重新打磨平整。 他放下锉刀,轻声道:“穆......掌门,你试试手感如何。” 无人回话。 林归雁侧头一瞧,他的小徒弟正蜷缩着身子侧卧在床上,睫毛轻轻地颤着,呼吸平稳。 竟是睡着了。 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穆辞难得睡得沉,连灯火也未熄却能安然入睡。他知道穆辞被失眠困扰许久了,今晚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便不欲打扰。他轻轻将手中的武器挂在墙上,轻轻吹灭蜡烛。准备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还不等踏出门,穆辞迷糊着嘟囔了一句,林归雁。 失去烛火的房屋唯有月光相伴,林归雁不由得身子一僵。 穆辞睁开眼,身体依旧躺在床上。 他道:“你又要走了吗?” 林归雁答:“惊扰掌门休息了,我马上回去。” “你果然要走了。” “......” 穆辞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再开口时,已然沾染了哭腔。 “这一次你要去哪里,总归是不愿与我待在一块的,我知道我注定了就是天煞孤星,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生来就不配有所善终。” 此言一出,林归雁心神大动。 穆辞认出他了? 怎么可能,他究竟何处暴露了—— 穆辞见林归雁毫无反应,索性一个翻身抄起林归雁刚刚修好的武器,管口挑起了林归雁的兜帽。 林归雁躲闪不及,只听耳畔响起布料擦过空气的声音,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如瀑布般散下,月光下显得犹为特别。 然后是面具。 穆辞贴上来,抢在林归雁以前握住了那副冰冷的铁面,轻轻将其从林归雁的脸上摘下。 穆辞无法自抑地流泪了。 他突然推了林归雁一把:“果然是你!” “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我,还要来看我,看我做什么!见我过得这么不好你就开心了?见我离开你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满意了?” 不是这样的。 林归雁上前几步,笨拙地想为穆辞擦去眼泪。 空间里运转的系统看见这样的场景不由得暗暗称奇,笨拙这样的词,居然也有用在林归雁身上的一天,看来爱情使人盲目是真的。 “如果我不揭穿,你准备什么时候坦白。” “永远也不。” “你凭什么永远不坦白。”穆辞做了一个深呼吸:“难道你要告诉我,事已至此,你觉得我们罔顾人伦,为世道所不容吗?” “并非如此。” “我看你就是如此。” 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穆辞死死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更难看。 林归雁的胸口发闷:“不要哭。” 很久很久以前,在穆辞还不如林归雁的腰线高的时候,林归雁将穆辞抱在怀里,握着他的手教他写毛笔字。 穆辞来自现代,对于软笔书法一窍不通,而林归雁自然是写得一手好字的,他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 虽然不会写,穆辞认还是认得的。他将这行端正的字念了一遍:“男儿有泪不轻弹。” 林归雁淡淡道:“你认得?” 穆辞理直气壮:“自然是认得的,我只是不会用毛笔写。” “既然认得,以后也要做得到。” 想起从前的往事,再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徒弟,林归雁终于下定决心,握住了穆辞的手臂。 穆辞不明所以,任凭林归雁将他带入怀中。 这个怀抱太熟悉了,清凉与宽厚并存,一双臂膀可以轻易地罩住他整个身体,穆辞抬眼,正对上林归雁的视线。 “我对我的徒弟动了情,”林归雁道:“还对他下了杀手,我罪无可赦。” “我只会让我的徒弟哭。” 穆辞反搂住林归雁的背,紧紧地抱着,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我最怕的,明明是你一次一次地离开我。如你所见,我过得很不好很不好,我每天睡不着的时候都在想,我是不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可我还没找到林归雁。我的师父究竟在哪里,地府没有你的身影,而我又不能飞升成仙,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究竟要做什么才能叫你这个男主角重新上线!你是男主角啊,你擅自死了,有没有想过被留下来的人,会有多难受。” “原来那些都是真的。” 海风吹进窗子,林归雁将被挑起的兜帽裹在了穆辞身上,将自己的小徒弟包了个严实。 “什么真的假的。” “你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人。” “......” 穆辞泪痕未干的双眼透出不解,林归雁如何知道的。 “我死后,去了一处十分陌生的地方,一位名为系统的神秘人告知于我,你来自其他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死于非命。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我身边,做了我徒弟。” “......” 虽然十分不合时宜,但是穆辞还是想吐槽,你们这本书的系统也太看人下菜了吧,怪不得迟迟不在他这边现身,居然跑去服务男主了。这就是炮灰和男主的区别吗? 林归雁的眼神中流露出心疼:“那时......疼吗?” 穆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林归雁问的是他前世的车祸:“也谈不上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就没命了。” 提到没命两个字,林归雁的身体明显地僵直了。 “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你可以讲给我听。”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每一天都在为了下一天的饭钱而操心。后来我死了,也没人给我收尸,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我从来没在那里存在过一样。” “我不知道家庭幸福美满的小孩子是怎样长大的,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吧,我也会想,我什么时候也能有家人。” “就算来到这个世界,我也没有家人,木家的人也好,林家的人也罢,都把我往外推。我天生就是这个命。” 不等林归雁开口,穆辞又道:“即便如此,男主角却因我而死。” “我是不是真的十恶不赦,所以才要遭受这样的罪。” “你早就听说,木家的庶出二少爷在傍海山庄的待遇不佳,所以那日你认出这具身体的身份后,才决定将我留在鹿鸣林,你明明是要保护我的,你为什么不说。旁人诬陷你动机不纯,你为何不解释。你还要拿这些假话去激怒我,欺骗我。” 终究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分明是情深至极的二人,竟一步一步地走向天人永隔的结局。 好在有惊无险。 穆辞道:“林归雁,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与你在一起的。” “我毁了容,亦没有修为,寿命无凡人无异。” “你还与我说这些!” 夜还很长,穆辞被林归雁拥抱入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 ———————————————— 若干年后。 阿锦在傍海山庄忙得焦头烂额,她觉得自己赶上了许多修仙界的里程碑,譬如穆辞持枪出征一同一统修仙界,又譬如穆辞在一夜之间撂挑子不干,跟别人跑了。 临别时只写了短短一封信,信上将掌门之位传于小师妹阿锦,从此全修仙界全部听从她的号令。而穆辞本人却再无踪影,就像是从前的鹿鸣林庄主林归雁一般,了无痕迹。 无人知晓穆辞去了哪里。 自然是无人知道的。 林归雁带穆辞回到了林家最初的那座海岛,带着鹿鸣林中的几只白鹿一起,飘洋过海。 这是只有林归雁才知道的海岛,勾起千万修仙者欲///望的冰种翡翠也正是产自这里。 海上的漂泊的日子何其枯燥,穆辞却不无聊,他伏在林归雁的腿上,听林归雁讲述关于他的事。 不由得感叹:“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你居然......没有选择重头再来。” 林归雁没有答话。 “其实,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他伸出手,搭上林归雁银白色的发尾。 忍不住再一次热泪上涌。 林归雁有些慌神,他看不得穆辞哭,只好帮他擦眼泪:“别哭。” “我倒霉了两辈子,所有的运气花都在你身上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道声音沉稳,另一道声音欢快。 “怎么认出我的。” “这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可能修我的武器。因为那些本就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东西。” “原来如此。” “......” 海风徐徐,带着潮湿气。 穆辞握着林归雁的手,道:“我小睡一会儿。” “嗯。” 梦境中亦是一片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感恩各位小天使们一路的支持!真的很感动!这篇文是我第一篇原耽,缺点实在是太多了,有小天使看并且有人留言真的给我很大的鼓励。我会努力给大家带来更好的文,鞠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呈呈呈呈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